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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二章:日暮途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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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柳尋衣幾經輾轉回到秦家的祕宅時,已是下午。

    此時,發生在景雲館的“熱鬧”已傳的街知巷聞,臨安府衙下令全城戒嚴,並派出大批衙役四處張貼通緝告示,甚至開始挨家挨戶地搜查柳尋衣的下落。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明真相,道聽途說的好事之徒紛紛添油加醋,大肆議論。一時間,臨安城內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城南祕宅,柳尋衣飛身入院,從天而降,直將潘雲派來伺候仇寒、丁丑的四名奴僕嚇的一陣驚呼。

    “你是什麼人……”

    “柳大人!”

    未等四人追問柳尋衣的身份,聞聲而出的丁丑已興沖沖地來到近前。

    由於丁丑幾人深居簡出,故而對外邊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一無所知。

    “你們都是潘家的人?”柳尋衣將內心的忐忑收斂殆盡,佯裝鎮定地上下打量着四名奴僕。

    “回大人,我們都是潘公子派來的。”

    柳尋衣不動聲色地問道:“只有你們四人?”

    “是。潘公子說這裏地方不大,擔心人多擁擠,因此只派我們四人過來伺候。”

    “好!”

    說話的功夫,柳尋衣走到四人面前,叮囑道:“千萬、千萬記住,回去替我向潘公子道謝。”

    “這……”

    “得罪了!”

    突然,柳尋衣眼神一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們一一打昏。

    “柳大人,你這是……”

    丁丑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望着倒地不起的四人,心中驚愕萬分。

    “不必擔心,我只是打昏他們而已。”柳尋衣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濃濃的陰鬱,“把他們擡進屋裏,十二個時辰後,他們自會甦醒。”

    “可是……”

    “不必多問!”柳尋衣心不在焉地催促道,“收拾東西,我們今晚離開臨安。”

    “離開臨安?”丁丑大驚失色,“爲什麼?”

    “此事說來話長,我慢慢向你們解釋。”

    “這……”

    “柳大哥!”

    未等丁丑接話,院門已被人推開一道縫隙,黎海棠閃身而入。

    “海棠,你回來的正好,我……”

    “柳大哥,你沒事吧?”

    柳尋衣話未說完,黎海棠已火急火燎地衝到近前,在丁丑茫然無措的目光下,他圍着柳尋衣連繞三圈,將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觀察一遍。見其安然無恙,方纔如釋重負般鬆一口氣。

    “剛剛在景雲館……差點嚇死我。”

    望着心有餘悸的黎海棠,柳尋衣不禁眉頭一皺,遲疑道:“你怎麼知道景雲館?莫非你……”

    “不錯!當時我就在景雲館對面的穀風軒,你挾持小王爺離開的一幕被我盡收眼底。只不過那裏情況複雜,我見你順利脫身,因此沒有倉促露面。”

    “原來如此……”

    “什麼?”丁丑的驚呼瞬間蓋過柳尋衣的聲音,只見他一臉驚駭地望着神思凝重的柳尋衣和黎海棠,結結巴巴地問道,“什麼景雲館?什麼穀風軒?還有……劫持小王爺又是怎麼回事?”

    “先進屋,我慢慢和你們解釋!”

    言罷,柳尋衣三人七手八腳地將昏迷不醒的四名奴僕擡進房間。

    昏暗的房間內,躺在牀上的仇寒早已將他們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此刻正心急如焚地等待柳尋衣的解釋。

    懷着迥然不同的心情,幾人各自落座。沒有多餘的廢話,柳尋衣開門見山,將今天發生在景雲館的一切和盤托出。

    聽罷,仇寒面色鐵青,滿眼怒火。丁丑噤若寒蟬,啞口無言。黎海棠愁眉不展,似乎心有他想。

    “怎麼會這樣?”仇寒咬牙切齒地問道,“朝廷豈能顛倒黑白,是非不分?此事明明是蒙古人言而無信,豈能把賬算在你頭上?”

    “什麼狗屁朝廷,分明是欺軟怕硬。”黎海棠鄙夷道,“狗皇帝不敢得罪蒙古人,又不想被天下百姓戳脊梁骨,於是讓柳大哥背黑鍋,真是卑鄙無恥。”

    “我早就知道……我們無權無勢,根本不可能鬥得過他們……”丁丑心神不寧,彷徨無助,“眼下,柳大人不僅失去俸祿,而且淪爲朝廷欽犯……”

    “無論如何,柳大哥能活下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見柳尋衣神鬱氣悴,仇寒和丁丑又不合時宜地雪上加霜,黎海棠匆忙轉移話題,出言撫慰,“朝廷忠奸不分,留下又有什麼意思?柳大哥不如隨我回龍象山,憑你的本事……”

    “對了!”柳尋衣心念一轉,狐疑道,“海棠,你不好好盯着清風,爲何跑去景雲館看熱鬧?”

    聞言,黎海棠的笑容漸漸僵固,從而心生猶豫,吞吞吐吐:“其實,我去景雲館……並不是看熱鬧……”

    “不是看熱鬧?”柳尋衣眉頭一挑,思忖片刻登時恍然大悟,難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清風他……”

    “不錯!清風和一衆武當弟子一直藏在景雲館對面的穀風軒。”黎海棠如實作答,“雖然我無法靠近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的真正意圖,但我至少敢肯定一件事,他們出現在穀風軒與柳大哥出現在景雲館……二者絕非偶然。我從夥計口中打聽到,清風是西府中侍郎白錦的客人。剛剛柳大哥說過,今天在景雲館對你咄咄相逼的人,正是西府的樞密副使。此二者……亦非偶然。”

    “清風、西府……難道他們已在暗中勾結?”柳尋衣思緒萬千,心亂如麻,“如此說來,城外出現的賢王府弟子……八成與此事有關。換言之,武當和賢王府皆已向西府投誠?”

    “雖不確定,但……八九不離十。”黎海棠冷笑道,“虧清風自詡德高望衆,淡泊明志,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閒雲野鶴,武當派與世無爭。卻不料,私底下竟揹着天下英雄甘當朝廷鷹犬。”

    “我明白了!”漸漸從黎海棠的解釋中理清線索,柳尋衣細細斟酌,思緒豁然開朗,“我知道清風爲何一直潛藏在客棧閉門不出,也知道皇上爲何要對我趕盡殺絕。從始至終,我以爲自己是整件事的關鍵,皇上震怒的根源是蒙古人搶糧,而事實是我太高估自己,更低估了皇上和朝廷的真正用心。”

    “什麼意思?”丁丑一臉茫然,黎海棠和仇寒同樣一知半解。

    “一言以蔽之,此事根本是一場交易。交易的雙方看似是西府和武當,實則是朝廷和中原武林。這也是皇上、榮王爺乃至東府都幫着錢大人一起對付我的根本原因。在朝廷大局面前,縱使東、西二府有天大的矛盾,此時也要暫時擱置。”柳尋衣自嘲道,“而我……只是這場交易中的一顆籌碼。甚至連籌碼都算不上,只能算雙方互表誠意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犧牲品。”

    “這……”

    “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清風找上西府,還是西府找上清風,但他們既然狼狽爲奸,勢必有利可圖。蒙古搶糧,朝廷不敢得罪蒙古人,必須找一個替罪羊抗下所有罪名,以保住朝廷的顏面。身爲“大宋和親使”的我,名頭不小,權力不大,無疑是替罪羊的最佳人選。另一邊,清風曾對天發誓,用我的人頭祭奠北賢王的在天之靈,故而我一日不死,他的盟主之位一日坐不安穩。眼下,雙方皆視我爲眼中釘、肉中刺,亟需我做他們的替死鬼,於是一拍即合,淪爲一丘之貉。”

    “原來如此!”黎海棠恍然大悟,“看來清風出現在穀風軒確實另有企圖。我猜,他們是想等你被官府擒下,離開景雲館的途中出手,結果卻因爲你挾持小王爺而被迫作罷。”

    “如此說來,朝廷和江湖都不會對你善罷甘休。”仇寒絕望而笑,“本以爲我和丁丑的境遇已是慘不忍睹,卻不料你的處境遠比我們更加不堪。曾經的你,至少是有名有姓的朝廷命官,縱使江湖人看你不順眼,你也能依仗朝廷的庇佑而橫行無忌。如今,你將黑白兩道通通得罪,他們都巴不得置你於死地,你縱使能逃出臨安……又能逃到哪兒去?”

    “我……”

    柳尋衣本以爲自己能瀟灑地應對一切變數,可事到臨頭才恍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任何退路。

    仇寒此問恰如一劍穿心,將柳尋衣虛無縹緲的未來無情揭穿,根本是一片空白。

    是啊!縱使逃出臨安,他又能逃到哪兒去?

    揹負着朝廷與江湖的雙重追殺,天下人人得而誅之。日後想安分守己的過日子根本不可能,甚至連佔山爲王,當一個綠林劫匪都變成一種奢望。

    天大地大,卻無他立錐之地。眼下的柳尋衣,無疑是真真正正的走投無路,日暮途窮。

    “罷了!”柳尋衣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悲苦強行壓下,抖擻精神,對黎海棠說道,“無論如何,先離開臨安再說。今晚,我帶着仇寒、丁丑出城。他們的目標是我不是你,因此只要你與我分道揚鑣,即可脫離險境。你可以現在出城,先走一步。也可以在臨安多留兩日,待我引開他們的注意後再走不遲。”

    “柳大哥……”

    “我知道你負命在身,不會輕易離去。但眼下不是你要棄我而去,是我要棄你而走。”柳尋衣打斷黎海棠的爭辯,不容置疑地說道,“現在,我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再追查清風與西府的勾當毫無意義,因此不希望你再替我冒險。你的好意我將銘記於心,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我會前往龍象山找你,但今天……我們必須分頭行事,如此纔能有一線生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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