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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三章:改操易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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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七,趙元死後的第四十九天,亦是其入土爲安的日子。

    天近拂曉,臨安城上空彤雲密佈,星月無光,緊接着狂風驟起,雷電交加,一場聲勢浩大的滂沱大雨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直將猝不及防的臨安百姓紛紛從睡夢中驚醒。

    未等天明,替趙元送葬的車隊已冒着狂風暴雨自天機閣緩緩而出,直奔城郊的一座墓園,這裏是皇上親賜於趙元的葬身之地。畢竟,趙元不僅僅是朝廷的二品官吏,更是堂堂正正的皇親國戚,雖然戴罪而死,但皇家的體面終究與常人不同。

    送親的人並不多,前前後後加在一起不過三四十人,以秦衛和柳尋衣爲首,隊伍中大多是新招募的“生人”,只有少數是天機閣的“老臣”。

    從入殮下葬至蓋棺封土,柳尋衣和秦衛皆親力親爲,整整忙活一上午。

    當趙元的墓葬安置妥當,二人已如落湯雞般被暴雨淋的渾身溼透,臉上、手上、腿上無不塗滿泥濘,看上去既頹唐又狼狽。

    “侯爺,往事如煙,隨風消逝,願你在九泉之下……好好安息!”

    柳尋衣呆呆地站在趙元墓前,任風瀟雨晦,天昏地暗,他卻巋然不動,久久不願離去。

    “柳兄,該回去了……”

    “不!”面對秦衛的勸說,柳尋衣仍固執己見,“你們先走,我想……多陪侯爺說說話。”

    “唉!”

    見柳尋衣態度堅決,秦衛不禁嘆息一聲,緩緩點頭:“也罷!我有公務在身,不能繼續留下,你……”

    “不必擔心,去吧!”

    柳尋衣朝秦衛綻露出一抹苦澀而慘淡的笑容,溼漉漉的頭髮一綹綹地貼在臉上,早已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淚水,失魂落魄的恍惚模樣令人不禁觸目生悲。

    “你們留下保護柳大人,他若有一絲一毫的閃失,我絕不輕饒。”

    “遵命!”

    吩咐作罷,秦衛在兩名魁梧大漢的陪同下,快步朝墓園外的馬車走去。

    “屠龍、屠虎,快爲我更衣。”

    “是!”

    待秦衛鑽入馬車,一名漢子趕忙遞上錦帕,同時爲其褪衣脫靴,待將秦衛身上的泥濘擦拭乾淨,另一名漢子纔將事先準備的新衣爲其小心翼翼地換上。

    屠龍、屠虎是一對孿生兄弟,亦是秦衛新招募的金刀校尉。

    “侯爺,我們去哪兒?”

    “樞密院!”

    ……

    半個時辰後,秦衛的馬車堂而皇之地停在樞密院的大門前。

    “秦大人可真是一位大忙人,就連錢大人想見你一面也是十分不易。”

    伴隨着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白錦大步流星地迎上前來,主動向秦衛拱手施禮。

    昔日,二人官階相仿,見面尚可稱兄道弟。如今秦衛已官居三品,地位遠非白錦可比。因此,他縱使心有不忿,表面上也不敢失禮。

    “白大人莫非在取笑本官?”秦衛死死盯着皮笑肉不笑的白錦,別有深意地說道,“秦某再忙,也忙不過日理萬機的錢大人。然而,我也不比白大人這般悠閒自在,無論什麼時候……都能隨叫隨到。”

    秦衛的冷嘲熱諷令白錦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若非礙於秦衛如今的身份,恐怕他早已忍不住破口大罵。

    在白錦心中,今時今日的秦衛即是徹頭徹尾的“小人得志”。

    “秦大人,裏面請!”白錦強壓着內心的怒火,語氣生硬地說道,“錢大人已恭候多時,我爲你帶路……”

    “不必了,本官又不是第一次來。”

    秦衛毫不留情地打斷白錦的寒暄,未等其迴應,他已邁步朝樞密院走去。

    望着秦衛桀驁的背影,白錦的眼中猛然閃過一抹狠戾之色,縮在袖中的雙拳攥的咔咔作響。

    “呵呵,秦大人真是稀客。你能撥冗前來,本官不勝感激。”

    書房內,面對跪地行禮的秦衛,錢大人優哉遊哉地坐在案後,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捧着書卷,雖然言辭十分客氣,但實際上卻連一個正眼都沒有給他。

    “大人此言,令小人誠惶誠恐!”秦衛在錢大人面前表現的十分謙卑,甚至比昔日更恭敬,“小人能有今時今日的一點點功名,全仗大人的厚愛提攜。如果沒有大人,根本不會有秦衛的今天。無論我是天機閣少保還是天機侯,在大人面前,秦衛永遠是吳下阿蒙,高陽酒徒。永遠是庸耳俗目,濁骨凡胎

    。永遠是才疏學淺,德薄能鮮的後生。大人讓我生、我便生,大人讓我死、我便死。小人的一條賤命,一直攥在大人手裏,無論是榮華富貴還是功名利祿,皆拜大人所賜,此一節小人粉身碎骨也不敢忘記。”

    “欸!”錢大人擺手笑道,“常言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的一飛沖天,可一點不比當年的呂蒙遜色。剛剛本官不過說幾句戲言,你不必當真。”

    “無論大人說的是不是戲言,小人永遠奉爲金科玉律!”

    秦衛鄭重其事地向錢大人再三表達忠心,雖然錢大人表面上不以爲意,實則內心甚是受用。

    “罷了!”錢大人放下書卷,朝秦衛輕輕揮手,“日後,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謹,以免有失朝廷大員的威儀。”

    “小人早已將大人視若父師,兒子拜老子、徒弟拜師父,焉能不莊嚴正色?”秦衛一本正經地朝錢大人再三叩首,而後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錢大人將茶杯放下,緩緩起身,親自將秦衛拉倒一旁落座,意味深長地說道:“本官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在擔憂什麼。你可以放心,本官既然決定栽培你,就一定會扶植到底,絕不會因爲你的平步青雲而從中掣肘。只要你對皇上忠心、對朝廷忠心,本官便心滿意足,無怨無悔。”

    “大人……”

    “本官老了,沒有你們年輕人的野心,對名利的慾望也大不如前。”錢大人笑道,“本官非但不會嫉妒你的年輕有爲,恰恰相反,我希望你能越來越好。如果未來的東府能由你主持大局,相信對東、西二府的和睦及大宋王朝的安定皆有莫大好處。秦衛,如今不僅僅樞密使與本官對你寄予厚望,甚至連皇上也對你十分器重,希望你不要辜負聖恩。”

    “大人的敦敦教誨,小人銘記於心。”

    “如今的你道行尚淺,朝廷中仍有許多事需要你用心揣摩,慢慢領悟。不必急於一時,回想本官在你這般年紀……不過是西府的小小主簿。呵呵,比起朝中大部分官吏,你已是少年得志,大器早成。日後凡遇到不明白的事,儘管來問我,本官對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人恩深似海,小人萬死難報!”秦衛滿眼激動,再度朝錢大人叩首跪拜。

    “好好好!”錢大人頗爲滿意地點點頭,從而話鋒一轉,“趙元的喪事處置的如何?”

    “今日上午,侯爺已入土爲安。”一提起趙元,秦衛的眼神不禁變的有些黯淡。

    錢大人眉頭一挑,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柳尋衣……回來幾天了?”

    “他初一回到臨安,今天是第七天。”

    “哦!”錢大人若有所思,再度沉吟,“對於趙元的死……他反應如何?”

    “侯爺之死,令柳尋衣痛不欲生。”

    “應該的!”錢大人似笑非笑地回道,“畢竟是趙元將你們養大成人,調教成才。”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錢大人這番話在秦衛聽來刺耳無比,彷彿他在借柳尋衣的“如喪考妣”暗諷自己的“冷酷無情”。

    “對於東府的變局,柳尋衣作何反應?”

    “侯爺之死對他打擊甚大,眼下無心理會其他的事。更何況,東府變局乃皇上的旨意,他縱然有什麼想法……也是於事無補。”

    “對你呢?”

    “什麼?”秦衛一愣,似乎沒聽懂錢大人的弦外之音,“大人何意?”

    “依照丞相和趙元的本意,柳尋衣纔是繼承天機閣的理想人選。這麼多年,趙元一直對他視若己出,無論是栽培調教還是提拔重用,皆對他格外照顧。”錢大人諱莫如深地笑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東府一場鉅變,不僅令風光無限的丞相、趙元身敗名裂,更將前途似錦的柳尋衣打回原形。反觀你……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少保,搖身一變成爲天機閣的新主人。此事說的好聽些,是柳尋衣時運不濟。說的難聽些……是你鳩佔鵲巢。對此,柳尋衣難道沒有一點芥蒂?”

    “我與他是生死與共的兄弟,別人也許嫉妒我,但他不會。”

    “他視你爲生死兄弟,自然不會。可如果……”言至於此,錢大人的眼中突然浮現出一抹詭譎之色,話裏有話地問道,“如果他視你爲賣主求榮,吃裏扒外的奸賊,又會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錢大人的一席話,令秦衛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望着欲言又止的秦衛,錢大人恍然大悟:“看來……他還不知道趙元的真正死因,也不知道你和西府的關係。”

    “我……”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真相?或者……永遠不告訴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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