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爲探看。
時至今日,洛天瑾與滕柔一別已有二十餘載,無奈情到深處,難以自已,只能夜夜困守書房,望着伊人的畫像癡癡依戀,苦苦相思。
今夜,毫無預兆的迎面相遇,不僅令洛天瑾心動如潮,幾乎喜極而泣,同樣令早已忘卻這段感情的蕭芷柔束手無措,險些亂了方寸。
癡癡地望着眼前的伊人,縱使月夜朦朧,縱使輕紗遮面,縱使間隔一人,縱使蒼海滄田,但洛天瑾還是一眼認出她,正是自己深愛、虧欠、思念、痛苦的那個女人,那個在斑駁畫像中笑靨如花,動人心魄的仙子。
奈何匆匆,歲月掠影,洛天瑾在夢中與滕柔無數次重逢。每一次,都有萬語千言,說不完的故事,訴不盡的情話。但他從未料到,自己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與滕柔不期而遇。
宿命至此,洛天瑾錘鍊多年的肺腑之言,竟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一刻,他只想癡癡地望着她,靜靜地望着她,呆呆地望着她。哪怕淚眼朦朧,哪怕烏雲遮月,哪怕劍抵胸口,他仍目不轉睛,甚至連眨眼都不捨。
其實,此時心亂如麻,百感千愁的人又何止洛天瑾
當蕭芷柔在倉促中認出洛天瑾時,她沉寂二十年的心,塵封二十年的心,死了二十年的心,竟在一瞬間猛烈地跳動起來。
這種如潮水般突如其來的驚濤駭浪,甚至令她分不清究竟是喜是悲是愛是恨
迎面而站,四目相對,天地間的一切在這一刻彷彿凝固虛化。
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她,她的眼中亦只有他。太多的感情蘊含在緊緊交織的目光中。
懵懂初識、談笑風生、打情罵俏、琴歌劍舞、你儂我儂、翻雲覆雨直至風雲突變、噩耗連連、刀光劍影、生死相依、情定三生、依依惜別
感情之複雜,思緒之混亂,心情之跌宕,實非筆墨可以形容,唯有意會而難以名狀。
洛天瑾的眼神從癡戀,變成寵溺,再從苦澀,演化爲愧疚。
蕭芷柔的眼神從慌亂,變成迷茫,再從羞憤,演化爲冷厲。
二人心潮起伏,感情變幻,透過兩雙滿含迥然不同的情感的眸子,足可窺見一斑。
這一眼,彷彿轉瞬即逝,又似乎靜止千年。
當洛天瑾從無以復加的情感中慢慢找回自我時,他雙眼已紅,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柔兒”洛天瑾艱難地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不知何時已乾澀到極點,“真真的是你嗎”
伴隨着這句蒼白如蠟,同時又繁複如虹的問候,洛天瑾已情不自禁地邁開雙腿,下意識地朝蕭芷柔走去。
“站住”
唐阿富眼神一寒,無情劍直抵洛天瑾的心口,阻止他再向前挪動半步。
然而,此時洛天瑾的眼中根本沒有唐阿富,更沒有擋住自己去路的無情劍。面對唐阿富的喝止,他毫不理會,仍一意孤行地朝前邁步。
一不小心,鋒利無比的劍尖已刺穿他的衣袍,將他的肌膚扎破,一絲殷紅的鮮血順着劍刃緩緩淌出。
“府主小心”
謝玄大驚失色,迅速衝上前去,將神思恍惚的洛天瑾拽到身後。
“柔兒,這些年你去哪兒了我”
“姓洛的,你認錯人了”
與黯然神傷的洛天瑾截然不同,蕭芷柔的態度卻十分冷漠,語氣中不含一絲感情。
“阿富,我們走”
說罷,蕭芷柔驀然轉身,欲要離去。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然而,就在蕭芷柔轉身的瞬間,洛天瑾卻突然開口吟誦春江花月夜,這首對“滕柔”有着特殊含義的詩詞。
聞聽此聲,蕭芷柔的腳步不由地一滯,身形更是情難自已地微微一顫。
“還說不是你”
此刻,洛天瑾已漸漸從恍惚中清醒,他推開擋在身前的謝玄,眼神複雜地望着蕭芷柔的倩影,苦澀道:“這些年你是否安好”
“姓洛的,休在我面前假仁假義,惺惺作態。”蕭芷柔頭也不回地鄙夷道,“我是否安好,難道你會不知道當年你的種種行徑,令我身陷絕境,今日又有何顏面問我是否安好”
蕭芷柔的話,字字如刀,深深插進洛天瑾的心底,令他痛不欲生。
“柔兒,是我對你不住當年,我欠你太多、太多”
“夠了”蕭芷柔冷聲打斷,“你我早已一刀兩斷,彼此再無半分情義,剩下的只有仇恨。姓洛的,我現在聽到你的聲音就噁心,看到你那副虛情假意的嘴臉就想吐,你最好在我動怒之前,滾的越遠越好”
蕭芷柔斷情絕義,令洛天瑾肝腸寸斷,
五內俱焚。
“柔兒,如果殺我可以讓你舒服一些,你現在便可出手結果我的性命,我洛天瑾絕無二話”
好不容易見到,洛天瑾豈肯輕易放棄縱使蕭芷柔冷嘲熱諷,甚至言辭惡毒,他仍厚着臉皮窮追不捨,愧疚道:“柔兒,你聽我說”
“洛天瑾,你說的已經夠多了”
突然,一道乾癟而嘶啞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
緊接着,一襲黑袍,面帶金具的雲追月,在司無道、唐軒及一衆龍象山弟子的陪同下,緩步出現在洛天瑾和蕭芷柔面前。
一見雲追月,洛天瑾和蕭芷柔同時一愣。
謝玄小心提防着來者不善的司無道和唐軒等人,試探道:“閣下便是龍象山聖主”
然而,面對謝玄和洛天瑾的困惑,雲追月卻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一露面,他的目光便緊緊落在蕭芷柔身上,一刻也不曾挪開。
一雙渾濁的眼睛,此刻竟蘊含着一抹說不出的複雜。雲追月看向蕭芷柔的眼神,絲毫不比洛天瑾簡單。
同樣,蕭芷柔看到雲追月時,美目中也涌現出一抹難以名狀的古怪之色。
“雲聖主,洛某似乎與你無冤無仇”
“你住口”
似乎被洛天瑾的話所打擾,雲追月竟是極爲罕見的勃然大怒。與此同時,一根被黑綢緊緊包裹手指,毫不避諱地直指洛天瑾,頭也不回地怒斥道:“這裏何時輪到你插嘴”
“放肆”
謝玄暴怒,一股剛猛的氣勢自體內噴薄而出,直逼雲追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