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今日只問你一句。”
氣勢雖無,但云劍萍仍強撐着內心的倔強,目不斜視地緊緊盯着柳尋衣,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是不是當真容不下我爹?”
雲劍萍話音未落,兩行清淚已不爭氣地滑落而下。
“玉兒,對不起!”
柳尋衣滿眼心疼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低聲道:“我原以爲雲追月會顧念你的感受,不會將這些事告訴你,可我……終究高估了他。”
當柳尋衣道出最後一句話時,眼眸深處悄然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機。
其實,柳尋衣的話只說出一半,雲追月之所以不顧雲劍萍的感受,不惜代價地迫使柳尋衣改變心意,究其根本仍是爲蕭芷柔。
雲追月爲留在蕭芷柔身邊,不惜利用一切。前來送禮的黎海棠三人也好,被現實或感情羈絆的騰三石、雲劍萍也罷,無論威逼利誘,他皆信手拈來,沒有一絲一毫的顧忌。
正如當下,一場風波攪得柳尋衣天翻地覆,不得安寧。反觀雲追月卻躲得遠遠的,只在暗中頻出詭計,借不同人的不同身份,從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方式不斷向柳尋衣施壓,但他自己卻隔岸觀火,不肯現身。
柳尋衣不是雲追月,他只會看破不說破,絕不會爲了揭穿雲追月的自私,從而傷害蕭芷柔和雲劍萍的母女之情。
雲追月越是不擇手段,柳尋衣越是避之不及。
“爲什麼?”雲劍萍雙手拽住柳尋衣的衣袖,心有不甘地急聲追問,“我爹到底做過什麼?竟讓你如此不能原諒?如果是因爲他當年帶走我……”
“不!他帶走你,讓你免受顛沛流離之苦,我……甚至應該感激他對你的照顧。”柳尋衣輕輕搖頭,“其實,我已經和他說的很清楚,過往種種,是非不追,恩仇不計。”
“既然恩仇不計,你爲何不容他?”雲劍萍越聽越糊塗,“即使是陌生人,也可以相敬如賓。更何況,他是我爹,是外公的義子,你這樣做……教我們如何自處?”
“志不同,道不合。”不可置否,雲劍萍十分痛苦,柳尋衣的內心亦萬分糾結,可即使如此,他仍不肯妥協,“我們和他……不是一類人。”
“我是他的女兒,和他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多年,你竟然說我們不是一類人?”雲劍萍猛地推開固執己見的柳尋衣,用一抹極盡鄙夷的目光望着他,似是怒極而笑,“那我和你……又算不算一類人?相比之下,我認爲你更自私、更殘忍、更無情!鋤奸大會,你因爲自己的執念,不顧洛小姐的感受,毫不留情地殺死她的外公。現在,你又因爲自己的執念,不顧外公的體面,不顧孃的處境,不顧我的去留……”
“萍兒,別再說了!”聽雲劍萍提起洛凝語和清風,騰三石的臉色驟然一變,連忙勸止,“家人和仇人豈能混爲一談?”
“什麼家人?什麼仇人?都是藉口!”雲劍萍怒指着五味雜陳的柳尋衣,連連冷笑,“親疏遠近,是非恩仇,盡在他一念之間!他利用我們的時候,我們就是家人。當他不再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也許連仇人都不如……”
“住口!”
“啪!”
雲劍萍話未說完,怒不可遏的蕭芷柔驟然擡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扇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
剎那間,衆人呆若木雞,全場靜如死寂,甚至連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秦苦,也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圓睜二目,一臉的難以置信。
“惡語傷人,口無遮攔,難道這些就是你從雲追月身上學到的東西嗎?”雖然蕭芷柔對於自己的衝動後悔不已,但她仍強忍着內心的懊悔與疼惜,嚴詞厲色地對臉頰紅腫的雲劍萍給予訓斥,“現在看來,你哥哥與雲追月劃清界限實乃明智之舉!你繼續留在他身邊,只會學的越來越刁毒,越來越刻薄!”
“玉兒……”
“你走開!”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柳尋衣的腦中一片空白。待他漸漸恢復理智,第一時間迎上前去,欲替雲劍萍查探傷勢,卻不料被雲劍萍哭喊着奮力推開。
見狀,柳尋衣心如刀絞,胸悶難當。
他心疼雲劍萍,同情蕭芷柔,更痛恨雲追月。自己明明在極力挽回,但形勢卻偏偏不如人意,以至於牽扯的人越來越多,牽扯的關係越來越複雜,整件事也變得越來越難以掌控。
這一刻,柳尋衣無比想念洵溱。倘若洵溱在此,定能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化解這場風波。
只可惜,事情鬧得這麼大,同在丹楓園的洵溱卻遲遲沒有現身,足見她對柳尋衣的“家務事”無心插手,更無意蹚這趟渾水。
“玉兒……”
“什麼玉兒?”雲劍萍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打斷柳尋衣的關心,眼含淚花地冷冷說道,“我是雲劍萍,不是什麼玉兒!如果上蒼註定我只能在哥哥和父親之間選一個,那我……”
“不要說!”雲劍萍的絕情令柳尋衣的心如墜冰淵,一時間既寒心又悲憤,既難過又失落,當機立斷地制止雲劍萍繼續說下去,而他自己也同樣不敢再繼續聽下去,“無論你想說什麼,都不要再說了……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無法收回來……”
聞言,雲劍萍不由地身體一顫,眼淚奪眶而出。儼然,她的內心遠不像她表現的那般冷酷決絕。
見狀,謝玄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洛凝語的倩影,難免傷感油生,心中暗想:“唉!劍萍丫頭和凝語丫頭不愧都是府主的女兒,那股子倔勁兒簡直一模一樣。”
雖然感慨良多,但謝玄卻並未出言干涉柳尋衣和雲劍萍兄妹之間的矛盾。因爲他篤定,自己能從今日雲劍萍的身上看到昔日洛凝語的影子,心細如髮的柳尋衣一定也能看到。
“最後……再問你一次!”
雲劍萍淚眼婆娑地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蕭芷柔,轉而將目光投向眉心緊鎖的柳尋衣。
謝玄所料不錯,柳尋衣早已看出雲劍萍內心的脆弱,欲上前安撫,卻被她再度拒絕。
“爲了……你的執念,是不是可以連妹妹都不要?”
“當然不是!時至今日,我還能有什麼奢求?又能有什麼執念?這些年,我爲了尋你……什麼都能受得,什麼都能忍得,我連一心想將我趕盡殺絕的仇人都能容忍,還有什麼不能容忍的?”被觸碰底線的柳尋衣再也無法保持平和,他不可能讓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妹妹再一次離開自己,更不可能讓雲劍萍重蹈洛凝語的覆轍,故而不假思索地辯解,“我和雲追月劃清界限,並非因爲什麼狗屁執念,而是因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