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說……也不算錯。”
不知是洵溱的話戳中柳尋衣的軟肋,令其無從反駁,還是近在咫尺的二人氣氛漸生微妙,令他感受到一絲不自在,剛剛還穩佔上風的柳尋衣此時竟面露窘態,在洵溱略顯得意的目光注視下,不着痕跡地後撤半步。
“我柳尋衣不是知恩不報的小人,答應你的事一定不會食言。”柳尋衣一邊搪塞,一邊倉促回坐,又道,“報恩自是無可厚非,只不過……誰先誰後猶未可知。”
“柳尋衣,你……”
“別急!”柳尋衣連忙打斷欲據理力爭的洵溱,慢條斯理地解釋,“正如你我先前所言,只有我在中原武林站穩腳跟,才能幫你……幫西律武宗發揚光大。然而,在中原武林站穩腳跟絕非易事,此間曲折你也深有體會。因此,在不涉及與少秦王利益衝突的前提下,我相信你一定會繼續盡心盡力地幫我,直至我有足夠的本事可以反哺西律武宗爲止。”
“相互成就,何來反哺?”洵溱一下就聽出柳尋衣話中的破綻,糾正道,“我幫你自是盡心盡力,但你幫西律武宗卻也不必等到功成名就。你是西律武宗的副宗主,與我們共同進退理所當然。因此,你與西律武宗應該共同壯大,不分先後。”
洵溱的寸步不讓令柳尋衣暗暗咂舌,無奈道:“你這女人……真是一點兒虧都不肯喫。你我相識多年,深知我絕非咬文嚼字之人,卻仍要錙銖必較。”
“常言道‘親兄弟,明算賬’。你我相識再久也要公私分明。”也許洵溱是爲報這兩日柳尋衣的刁難之仇,此刻竟綿裏藏針,字裏行間難掩對柳尋衣的揶揄,“你雖不是咬文嚼字之人,卻是一位善變之人。今日你我相談甚歡,你自是對我和顏悅色。可萬一他日我開罪於你,難保你不會翻臉無情。既然如此,我何不趁你良心未泯之際,替少秦王和西律武宗多爭取幾分好處。”
“善變之人?良心未泯?天吶!我在你心裏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柳尋衣哭笑不得,“若非你今夜幫我解開心結,就憑你剛剛那句話定不會有好果子喫。”
“如此寬容,莫不是……你還有其他事求我幫忙?”
面對一臉狐疑的洵溱,柳尋衣尷尬更甚,只能厚着臉皮一邊陪笑,一邊替自己圓場:“既然你我已敞開心扉,那我……有什麼事自然不會再藏着掖着,你說對吧?”
“早知你不會無事獻殷勤!”洵溱連忙擺出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轉身坐回柳尋衣對面,不悅道,“你總是不滿小女子工於心計,閣下堂堂一介大丈夫又何嘗不是?”
“那個……只是一樁小事。”面對洵溱的嘲諷,柳尋衣訕訕一笑,不再詭辯,“其實,我想問問……關於你那位兄長……”
“吳雙?”
“不錯!”柳尋衣連連點頭應道,“這位仁兄在中原武林神出鬼沒,而且每一次出現都能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年紀不大,一身武功卻深不可測,智謀城府也不容小覷……”柳尋衣一邊說着,一邊小心觀察洵溱的反應,將她每一個細微表情盡收眼底,“此等人物,究竟是何方神聖?”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吳雙是西遼寧王耶律欽的兒子,也是少秦王的親侄子。”洵溱不答反問,“怎麼?難道你懷疑我捏造他的身世?”
“不不不!”柳尋衣極口否認,“我當然不是懷疑他的身份,我只是好奇……吳雙和少林寺究竟有何淵源?試想,一邊是西遼皇族的貴公子,一邊是中原武林的名門正宗,二者似乎……八竿子也打不着。”
“莫非你懷疑少林寺已經被我們收買?若真有少林相助,我們又何必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當然!當然!”柳尋衣自嘲一笑,“區區在下,豈敢和少林相提並論。我只是好奇,遠在西域的吳雙,究竟如何與少林寺扯上關係?換言之,年紀輕輕的他是如何與玄雲、玄風、玄山、玄海四位高僧結爲忘年之交的?”
聞言,洵溱臉上的戲謔之意漸漸收斂,一雙忽明忽暗的眸子別具深意地打量着故作隨意的柳尋衣,疑聲道:“你到底想問什麼?不必顧左右而言他。剛剛是你自己說,你我已經敞開心扉,任何事都不必藏着掖着。既然如此,現在你又爲何兜圈子?”
“這……”柳尋衣目不斜視地望着洵溱,思忖片刻,方纔坦言相告,“實不相瞞,我最近聽到一些……傳聞,關於吳雙和少林寺之間的傳聞。”
“哦?什麼傳聞?”洵溱不動聲色地追問。
“據傳,吳雙是……是一位少林空字輩大師在西域收的關門弟子,論資排輩,他與少林玄字輩的幾位高僧皆屬平輩。也就是說,他和玄雲、玄風、玄山、玄海……還包括當今少林方丈玄明,是同門師兄弟。”
只此一言,洵溱的心思驟然一變,雖然她極力掩飾內心的波動,但微微顫抖的雙瞳已然將她出賣。
“至於那位空字輩大師究竟姓甚名誰,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畢竟,你那驚世駭俗的易容術……也是出自這位前輩之手。”柳尋衣不顧思緒混亂的洵溱,語氣複雜地繼續說道,“如我所料不錯,從我開口提起吳雙的那一刻,你已是心如明鏡。其實,一直遮遮掩掩,顧左右而言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這……”
“你故意揣着明白裝糊塗,我猜……是想試探我對吳雙的底細究竟知道多少?”柳尋衣緊緊盯着面色陰晴不定的洵溱,話裏有話地提醒,“從現在開始,我希望你要麼不說,要麼說實話,不要再找任何理由和藉口搪塞我。”
“是……空盛前輩。”洵溱心知柳尋衣能說出“少林空字輩高僧”及“易容術”,必定對吳雙和空盛的關係瞭如指掌,自己再繼續隱瞞非但毫無意義,反而有可能害二人間隙更深,於是不再隱瞞,“有關吳雙和空盛前輩的關係,我本無意欺瞞。只不過,空盛前輩曾有囑託,不可將他的消息肆意泄露。再者,此事畢竟是人家師徒的私事,所以我才……”
“我明白,也沒有任何怪罪你的意思。”柳尋衣道,“吳雙的私事確實與我無關,但空盛前輩的消息,我卻不得不問。你應該知道,蕭谷主、桃花婆婆、潘姑娘,甚至河西秦氏,都與空盛前輩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
“所以……你想知道什麼?”見柳尋衣體諒自己的難處,洵溱那顆懸着的心漸漸落地,表情和語氣也不再像剛剛那般侷促。
“我想替桃花婆婆和蕭谷主了卻一樁心事。”柳尋衣強壓着內心的激動,語氣變得愈發懇切,“你能不能告訴我,空盛前輩他……是否尚在人間?如果他還活着,現在又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