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權世沒聽清,彎下腰去把耳朵湊到沈深雪嘴邊,想要聽清她的呢喃,卻只聽到她模模糊糊地喊着:“不要走,我害怕。”
我害怕,三個字像一道電流擊中了權世的身體,讓他再難以邁出步子。
在已經幾乎久遠的記憶裏,那個女孩就是拉着他的袖子,哭着說出這三個字,可是,如今他再也不能陪在她身邊安慰她了。
鬼使神差地,權世坐在牀邊,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口,只在心裏默唸一句:我不走。
沈深雪似乎安靜下來,緊皺的沒有也漸漸舒展開,呼吸也平穩了。
權世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弧度,像是得意似的,輕聲道:“你這女人也有害怕的時候,我還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牀上的人像是聽到了他的話,伸手把他的胳膊抱在懷裏,惡作劇似的不願放手,脣邊帶着淡淡的笑意。
然而在眼角,卻有一滴眼淚悄然滑落。
權世伸手替她拂去,那點點溫度從手指直透入心底,讓他確定這個帶着重重面具的女人,流的眼淚也會是溫熱的。
“沈深雪,你夢到了什麼”權世在心裏問。
但他知道,他可能永遠也不知道答案。
這個女人的心深如海底,不像他的小百靈,那麼簡單,喜怒哀樂總放在臉上,一看就明白了。
在夢裏,小女孩抱住了阿遠哥哥的手,他伸手輕輕撫摸了女孩的頭髮說:“別怕,哥哥在,哥哥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陪着你。”
沈深雪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就只看見一個模糊的背影背對她坐着,一隻手被她抱在懷裏。
陽光斜灑進來,那個背影也跟着變得溫暖,如同夢裏阿遠哥哥的手。
“阿遠哥哥。”沈深雪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喊道。
坐着的人似乎有所察覺,轉過頭來,露出那張冷峻的臉。
見到沈深雪癡癡地望着他時,不禁一愣,隨即回過神來,一下子抽回自己的胳膊,語氣冷冷道:“醒了”
沈深雪也立刻清醒過來,她收斂了眼中所有的情緒,再次變回了那個清冷的莉莉斯。
回想起自己摔倒在酒窖裏,而此刻,自己躺在房間的牀上,懷裏抱着的,是權世的手臂。
難道他就這麼坐在牀邊,一直等到自己醒來
是他,把自己救出來的麼。
權世彷彿明白她心裏所想,眉頭一皺,心裏有些莫名羞惱。
“我這裏可不是專門養病人的,還是顧好你自己吧。”他轉過頭,冷冷地道,“下一次再出事,就不一定有誰恰好遇見去救你了。”
“哼。”沈深雪在心裏苦笑一聲,就知道都是自己的錯覺。但她還是面帶微笑,用嬌軟的聲音道:“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在擔心我”
權世瞥了她一眼,哼道:“想多了。”
“是嗎”
沈深雪一隻手輕輕撫上權世的胳膊,從手腕處一路往上,帶着極致魅惑的動作讓權世的喉結動了動。
沈深雪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動作,她把下巴靠在權世肩上,鼻間呼出的熱氣時而拂過權世的脖頸。
“嘶”她忽然吸了一口冷氣,像是痛極了似的
皺起眉頭。
權世下意識轉過身來往她額頭上看去,餘光卻瞥見她眼中計謀得逞的狡黠的笑容。
“這就叫做,口是心非吧”沈深雪微微歪着頭看着他。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沈深雪的神情帶着幾分調皮。
權世一愣,覺得眼前的一幕莫名地熟悉。
心臟處隱隱傳來疼痛,此刻他急切地渴望一份溫暖,渴望誰能夠在他背上輕輕拍打,告訴他:“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被這樣的感覺牽動,權世伸手撩開沈深雪額間的幾縷碎髮,探出脖子在她眉心落下輕輕一吻。
溫柔得如同初冬的雪花,像愛人一般的小心翼翼。
沈深雪的笑容凝住了,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這是個不好的預兆。
再擡頭看時,便見權世嘴角帶着玩味的笑,道:“怎麼樣這是你想要的效果嗎”
沈深雪皺了皺眉頭,突然就覺得沒了意思,伸手推了一把權世,拉起被子就要再躺下。
手腕卻被權世捉住,隨即整個人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鼻間充斥一個淡淡的香氣,耳邊傳來男人輕柔的話語:“抱着我。”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沈深雪爲何從這三個字裏聽出了懇求、孤寂與哀傷。
而這個人的懷抱,竟然也會是這麼溫暖。
不自覺的,她伸出手去環住權世的腰,一隻手擡起來在權世的背上輕輕拍打着。
權世感受到沈深雪的動作,身體一僵。
“你到底是誰”他又問了一句。
爲什麼,這個女人總能在不經意間勾起他心底深處的那股情緒,總是讓他明知危險卻還是情不自禁地陷進去。
權世覺得自己已經踩在了沼澤的邊緣,再往前一步,他就會萬劫不復。
可在這樣的危險面前,他卻又莫名地感受到一種安全感。
兩次,在自己並未要求的情況下,這個女人救了自己兩次。
而他有一種毫無理由的預感,將來當他遇到危險的時候,這個女人還會再一次選擇保護他。
她會嗎
如果不是因爲愛,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權世忽然強烈的想要看清沈深雪的內心,哪怕有陷入泥淖的危險,他也想要親自下去看一看,看那被危險重重環繞的深處,究竟包裹着怎樣的心思。
“你不是想要我愛你嗎”權世將嘴脣靠近沈深雪耳邊,道:“每天在這裏做些雜活,怎麼讓我愛上你呢”
沈深雪慢慢勾起嘴角,道:“大人,是想給我換份工作了”
權世手上加力,把人往懷裏帶了幾分,兩個心臟像是用同樣的頻率跳動着,讓人分不清那麼清晰有力的,到底是誰的心跳。
他說:“你想要一個機會,我就給你一個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
說完便鬆開了她。
沈深雪看進權世的眼睛深處,她不知道那裏面到底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東西,但現在,她好像看到有什麼冰冷的東西在慢慢融化。
她在權世脣上輕輕一吻,像是爲了迴應眉心的那個吻似的。
“多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