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景華行宮。
徐良奇無奈說道，“睿王，六十萬擔糧食可不是小數目，雖然我們徐家是江南第一大糧商，但是每一年運往各地的糧食都是有定數的。現在還不到秋收的時候，去年收的糧食早就已經賣了，哪裏還有陳糧。本來在江南還有幾萬擔糧食的存貨，昨天也一起捐給王爺了。”
這位白鬍子老頭就是徐家商行的掌櫃，徐良奇，是京城徐大學士的親弟弟。
因爲朝中有人當大官，再加上徐家又是江南當地的大糧商，一般人都給他幾分面子，皇甫晟對他也頗爲客氣。
“徐家身爲大糧商，竟然沒有一點備用的嗎？”皇甫晟挑眉。
徐良奇說道，“王爺也知道，糧食只要過了一年就是陳糧，這陳糧和新糧的價格可是天差地別。所以我們一般都儘量把新糧全賣了，賣不完的纔會積壓成陳糧。徐家的生意遍佈整個江南，還真的沒有我們賣不出去的糧食，故而很少有積壓。哦對了，徐氏糧行在各地的店鋪應該還有沒有賣完的糧食，收集起來差不多能夠湊個十萬擔吧，不過，調集各地糧食，起碼也得兩三個月。”
“本王沒這麼多時間。聖上給的聖旨，要在半個月之內抵達九郡，不然……再過兩個月，百姓都餓殍遍地了，還賑什麼災，都沒人需要賑了。”皇甫晟臉色有些難看。
原本他是打算找徐家先湊齊六十萬擔糧食，欠下的債慢慢還錢給他們。沒想到徐家根本湊不齊六十萬擔。
如果他丟掉災糧的事情傳揚出去，到時候餓殍遍地，死傷無數，那可都是他的過錯了。
他身爲皇子，倒也不會擔心丟官沒命之類的下場，但是對他一直以來的賢王的名氣，卻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徐老，王爺一心記掛九郡百姓，一旦這批災糧丟了的消息傳出去，那些百姓們可不會感謝王爺一路辛苦，只會罵王爺沒用，保護不了災糧。”邱宗平摸了摸嘴脣上的兩撇小鬍子，陰森森說道：
“一旦王爺出事，太子和英王必然落井下石，煽風點火，湊不齊六十萬擔糧食，就是長着十張嘴也說不清。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湊齊這一筆糧食吧。”
皇甫晟聽見他的話，心底更加憤怒幾分，對於皇甫翰恨得牙癢癢。這個混蛋，竟然收買了九幽冥府來劫糧。
“這……江州城封鎖了一日，可搜查到官糧的下落？賊人應該沒那麼快運出城吧？”徐良奇問道。
邱宗平搖搖頭，“昨晚龍王節，江州城來往的人太多，藏在商隊、戲班子等運出城，也未可知。本官今日搜查了一天，把江州城裏所有能夠藏糧食的地方都搜了一遍，沒有搜到。”
“徐老，江南除了你們家，還有誰，能夠拿出一大筆糧食。”皇甫晟按住心底煩亂的思緒，一張俊臉勉強維持着處變不驚的氣勢。
徐良奇說道，“我們徐家都拿不出六十萬擔，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這可不是什麼小數目……等等，王爺，我想到了！也許四海商行可以。聽說九郡饑荒，他們已經籌集了大筆糧食打算運往九郡販賣。想必不少。”
皇甫晟略略一怔。怎麼把四海商行忘了，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大乾第一商行，他早就動心想分一杯羹，後來才現，原來四海商行背後有自己父皇的影子，每年不知道多少紅利進貢到宮裏。tqR1
皇帝當靠山，其他人就別想染指了。
“你去跟四海商行的人聯絡一下。不過，記住了，是你們徐家要買糧食，不是本王。”皇甫晟眉頭皺起又舒展開，聲調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溫柔和氣。
徐良奇一臉瞭然，“王爺放心，小人明白。徐家本就是大糧商，現在我們要買糧食進貨，不會有人懷疑。只不過，這筆銀子……”
雖然徐家向皇甫晟靠攏，但畢竟還沒有真正的聯盟，即便是真的扶持皇甫晟，也不可能替皇甫晟出這筆銀子。
商人重利，世家更重利益，不給徐家切實的好處，徐家纔不會替皇甫晟補窟窿。
“放心，銀子不用操心。”皇甫晟揮了揮袖袍。
徐良奇放心說道，“王爺這麼說，小人就安心了。這就去和四海商行聯絡。”
皇甫晟對着邱宗平說道，“你這邊也不要放棄，加大力度搜尋糧食的下落。”
“是。”
兩人一前一後退了出去，屋裏只剩下皇甫晟。
買六十萬擔糧食，不是一筆小數目，就是他一時半會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即便是變賣家裏的奇珍異寶，也來不及了。
但是，他在朝中經營多年，別人沒辦法的事，不代表他沒辦法。
皇甫晟提起筆，嗖嗖地寫了一封信，遞給東來，“飛鴿傳書，給戶部左侍郎。”
“是。”
……
徐良奇和四海商行聯繫上了。好消息是四海商行因爲九郡災荒，很無恥的想要一筆災荒財，聯合四海商行旗下的數十家糧商，籌集了一大筆糧食，足有八十萬擔，拿出六十萬擔綽綽有餘。
但壞消息卻是因爲九郡饑荒，那邊的糧價已經上漲了幾倍，四海商行是打算去那邊賺大錢的，自然不願意低價賣給徐家。
徐良奇也不敢私自做決定，稟報給皇甫晟，氣的皇甫晟差點當場砸了茶杯。
真是刁民！
竟然訛詐到他的頭上來了。
他要是真的以睿親王的身份施壓，四海商行也不得不給他這個親王幾分面子，平價甚至低價賣給他。
但是他又不敢暴露是自己要買糧，還生怕別人把買糧跟他聯繫上。
於是堂堂睿親王決定喬裝打扮一下，親自跟四海商行的負責人談一談，徐良奇太沒用了，就不信他出馬，這幫商人還不肯降價。
而此時一封信也到了葉慕兮的手中，看見皇甫強親自買糧的消息，葉慕兮莞爾，想了想給鬼麪人回了一封信。
她倒是要親自去會會皇甫晟。
哦不對，是親自去刁難刁難他。
……
四海客棧，上等包廂，素雅幽靜。
軟榻的茶几上，葉慕兮和鬼麪人相對而坐，她今兒難得的穿了一襲珠光寶氣的金色長裙，一襲面紗遮掩住了面容，只露出一雙依舊楚楚動人的眼眸。
這一身衣裳讓她出塵的氣質瞬間一變，彷彿一個闊綽的貴族小姐。
不過葉慕兮也並不是打算這樣和皇甫晟相見。
屋中還有三層珠簾和兩重紗幔，重重疊疊，完全遮掩住了她和鬼麪人，隔着簾幕只能看見兩個影子。
“皇甫晟如果知道，原本他不親自出面，加五錢銀子就能辦到的事，現在要翻幾倍，一定會後悔惹上你。”鬼麪人嘶啞的聲音裏，略帶一絲笑意。
葉慕兮正拿着桌上的精緻點心穿過面紗下面送入嘴中，心情愉悅，含糊不清說道，“那是你對他太仁慈了。平常時日，一兩銀子一石米，但現在我們名義上這一批糧食可是要送到九郡饑荒財的，九郡那邊糧價多兇你知道嗎？七八倍！七八兩銀子才一石米，你竟然就只加五錢，一兩五錢一石米賣給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
“要價這麼狠，你就確定他會買？”鬼麪人好整以暇的看着葉慕兮，掩在面具後的脣角微微揚起。
葉慕兮又拿起一塊綠豆糕，甜膩的口感就如她此時的心情，“如果是他自己的銀子，他當然不捨得。但是是戶部的銀子，又不是他的錢。跟我們討價還價，不過是因爲缺口越大，做假賬就更麻煩，冒的風險更大而已。又不要他自掏腰包，都是民脂民膏，皇甫晟不會心疼。”
鬼麪人看着她的眼神裏多出了一絲探究。
葉慕兮對皇甫晟的瞭解，還真不是一點半點。
正在此時，四海商行江州分行的負責人何金忠帶着皇甫晟和徐良奇來了，指着簾幕說道：
“徐老爺，徐公子，坐在後面的就是這一批糧食的籌集者……”
何金忠卡殼了，他也不知道簾幕後坐的是何方神聖，只是負責接待一下。
等他們談妥了之後，那兩位也不會出面，到時候是他出面打理和徐家買賣糧食之事。
此時此刻要介紹一下，纔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吶吶問道，“公子怎麼稱呼？”
鬼麪人看了一眼葉慕兮，素來冷冽的眸光溢出一絲笑意，“我姓葉。”
葉慕兮剛端起一杯茶淺斟了一口，瞬間被他這話嗆着了，咳嗽的滿臉通紅，懟了回去，“我姓鬼。”
她爲了避免聲音被認出來，特意找空青調製了一杯能夠讓人的聲音變得沙啞的藥茶，喝過之後聲音就變的和鬼麪人如出一轍了，不用擔心被皇甫晟認出來。
何金忠堆着笑說道，“徐老爺，徐公子，後面坐着的葉公子和他的夫人，就是這一批糧食的籌集者。雖然這一筆糧食來自四海商行旗下數十個糧商，但是大家都以他們夫婦馬是瞻，只要兩位能和葉公子、葉夫人談好，這一筆買賣就成了。在下就不打擾你們了。”
心底暗自奇怪，還真沒見過這麼談生意的，雙方都裹的見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