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無聲是個注重承諾之人,儘管他看起來有些吊兒郎當。
自從聞人無聲承諾帶柳芙笙一同走,柳芙笙就像影子,黏在了聞人無聲的身上,除了睡覺,可謂是寸步不離。
隔天,長眉門的人追來,聞人無聲帶着柳芙笙離開此地。
馬車裏,柳芙笙問聞人無聲:“我們去哪兒”
聞人無聲回道:“隨便走走。”
若論氣死人的功力,聞人無聲才當屬武林第一。
追殺聞人無聲的人不少,但大家都摸不準他的行動方向。本以爲他會走陽關大道,結果他卻繞道而行;本以爲他會去往城鎮,結果他卻繞個圈又回到小村莊。
這麼折騰下去,他看起來精神抖擻,卻苦了柳芙笙。
雖說她還有一個月臨盆,但這超大的肚子對於她而言,簡直就是巨大的負擔。就算坐在馬車裏,也是渾身痠痛,生不如死。即便如此,她也咬牙挺了
偶爾,聞人無聲會盯着柳芙笙的肚子看一會,問:“確定不要腹中胎兒”
柳芙笙皺眉,痛苦地點了點頭,道:“我雖無法親自照料他們,卻也想着給他們尋一戶好人家。”
聞人無聲道:“此事,我幫你。”
柳芙笙含笑頷首,輕輕地“嗯”了一聲。
追聞人無聲的人不少,可真能追上的卻不多。
一日,天玄地黃兩位長老,帶人追上聞人無聲。緊隨其後的,正是秋月白的父親,秋老城主。秋老城主迎娶了柳茜竹,與柳芙笙是同父同母的姐妹。柳茜竹是姐姐,柳芙笙是妹妹。都說長姐如母,柳芙笙出了事,柳茜竹自然不能坐視不理。現如今,柳茜竹正挺着大肚子,在秋風渡裏翹首以盼。
因後有餓狼,前有惡犬,聞人無聲又帶着即將臨盆的柳芙笙,不好與人大動干戈,乾脆棄了馬車,帶柳芙笙進山。
他本想安頓好柳芙笙後,就出去將那些尾巴解決掉。不想,柳芙笙動了胎氣,不但不能走,還要生。
聞人無聲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也不知道要怎麼做,乾脆攙扶着柳芙笙,讓她背靠大樹坐好,口中問道:“你知道如何生吧”
柳芙笙也是第一次爲人母,沒有一點兒經驗可言。她氣喘吁吁地搖了搖頭,一臉的惶恐不安。
聞人無聲只得道:“你等我,我去尋大夫。”言罷,便要站起身。
柳芙笙一把攥住聞人無聲的衣袖,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問:“你會回來”
聞人無聲點頭,應道:“一定回來。”
柳芙笙發狠道:“你若不回來,我恨你一輩子”
聞人無聲覺得這樣的柳芙笙還挺有趣兒的,比動不動就哭鼻子的樣子要好看許多。他莞爾一笑,這才離開。
聞人無聲一出山,就遇見了長眉門的天玄和地黃。他們帶人圍上聞人無聲,揚言要給門主報仇血恨。
一場惡鬥在所難免。
聞人無聲無心戀戰,被地黃偷襲,雖沒受重傷,卻被撓花了後背上的布料。他反手將人打倒,問:“誰是大夫誰會接生”
無人應。
爲了能找回來,聞人無聲只得隨手抓走一名長眉門的人,帶着他一同向前奔跑,去有人煙的地方尋大夫。
二人跑了一圈,並沒有尋到大夫,聞人無聲擔心柳芙笙出事,讓那徒弟帶路,重返山下。
那徒弟倒也聽話,乖乖將聞人無聲引到山下後,見他望着大山露出迷一樣的表情,當即撒丫子就跑。
聞人無聲回頭望去,一擡手,想讓他停下,陪自己上山。
不想,那徒弟被聞人無聲的名字嚇破了膽,竟是腳下一滑,直接將自己摔在了樹杈上,瞬間死透了。
此事,再次坐實了聞人無聲的殘忍和血腥。
聞人無聲收回手,嘀咕道:“只是讓你帶路而已,怎還以身赴死呢”一轉身,飛快地向山上衝去。
這一次,他運氣不錯,繞來繞去,終是見到了一隊人馬,正是秋老城主。
聞人無聲偷偷尾隨在隊伍的最後,將尋到柳芙笙的希望寄託到這羣人的身上。果然,
這隊人中有善於跟蹤之人,一路走去,終是尋到了柳芙笙。
隔着一段距離,他聽見了野狗的吠叫,心中便是一凜。
 
秋老城主快速奔去,直接斬殺掉兩條野狗,另外一隻落荒而逃。
聞人無聲忙跟上去,正好看見秋老城主半蹲在柳芙笙的面前,擋住了柳芙笙的臉。
從聞人無聲的角度,能看見地上的血跡,以及柳芙笙的一隻腳。那隻腳上,滿是鮮血,看起來十分滲人。
秋老城主一擡手,揮退隨從,脫下外袍,裹在了柳芙笙的身上,而後將其抱起,悲憤道:“聞人無聲帶走柳芙笙,卻將她拋於此地,任野狗啃噬一屍三命我們秋城與他,不共戴天”
有隨從道:“城主,可要搜山”
秋老城主道:“夫人還在等,先回去再議。”言罷,抱着柳芙笙的屍體離去。
聞人無聲心中不舒坦,覺得柳芙笙的死與自己有關。他雖不知道秋老城主與柳芙笙的關係,但猜二人定是親屬,否則怎會收屍
他在山林中隨意走了一會兒,隱約聽見小貓聲音似的叫聲。他急忙奔去,扒開樹叢,在幾片蘑菇堆裏尋到一個光溜溜的小嬰兒。
那嬰兒有些小,肉乎乎的一團,卻白白嫩嫩、十分乾淨。她睜着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明明還看不清什麼東西,卻似乎望進了聞人無聲的心裏。
聞人無聲將她抱起,託在手心。那份柔軟,好似棉花,令人不敢用力,生怕捏壞了她。
聞人無聲認定,這就是柳芙笙肚子裏的女娃。至於另外一個,或者兩個,早已被野狗分食掉了。
他捧着她,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寶,隨便選條路走去。走了沒多久,看見地上扔着一個包裹。他將包裹打開,竟從中翻找出一些用來包裹嬰兒的小被子。
那些小被子做功精良,面料金貴,觸手極其柔軟。聞人無聲心中一喜,輕手輕腳地將小嬰兒放入被子裏包好。他也不管自己包得對不對,總之舒坦就行。因爲這些精緻的嬰兒包被,唐不休又改變了最初的想法,認爲蘑菇並非柳芙笙之女。
就這樣,他捧着小嬰兒出了山,回到唐門,結束了有關聞人無聲的一切,成爲了唐門門主,重新做回懶散的唐不休。與以往不同的是,他有了蘑菇,開始了又當爹又當娘又當師傅又當玩伴又當小情人的生活。甚是熱鬧。
唐佳人聽完唐不休的講述,咂巴一下嘴,問:“這麼說,武林中人都說你爲柳芙笙屠盡六大門派,純屬誤會嘍”
唐不休點頭:“天大的誤會。”
唐佳人摸了摸下巴,又問:“照你這麼說,柳芙笙有兩個女兒,一個死了,一個可能是我那清荷是怎麼回事兒死而復生,還是也被人救了”
唐不休回道:“清荷和我說,有位獵戶找到她,對她說出另一個事實。獵戶在山中打獵,看見一羣野狗圍攻一位剛生下嬰兒的女子,他有心救人,卻慢了一步,那野狗不但咬死了柳芙笙,還將兩名女嬰叼走了。秋老城主趕來,帶走了柳芙笙的屍體。獵戶去追野狗,救下一名女嬰,送給了漁民撫養,也就是現在的清荷。至於另一名女嬰,就是被爲師撿到的你。此事若是聯想爲師的所見所聞,倒也說得過去。當時,秋老城主抱走的,很可能只是柳芙笙的屍體。他見周圍血跡斑斑,便認定兩名嬰兒皆已落難。”
唐佳人吐掉口中瓜子皮,衝着唐不休挑眉一笑:“說不過去的是什麼”
唐不休寵溺地一笑,回道:“說不過去的是,爲師撿到你的時候,你白白嫩嫩溜光水滑,沒有一點兒被啃咬過的樣子。倒是那清荷,肩上有傷,看樣子確實是被野狗咬出的陳年舊疾。”
唐佳人笑吟吟地道:“肩膀有傷啊”
唐不休頓覺不妙,立刻解釋道:“她爲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直接露出肩膀給爲師看。若非爲師想辨別真僞,怎會看她一眼”
唐佳人道:“若當初你救下的是她,此刻我就成爲那個漁家女嘍。估計,像師傅這種正人君子,都不會看我一眼。”
唐不休當即道:“怎麼可能緣分這種東西,素來都是厚此薄彼的。爲師與蘑菇之間,即便隔着某個女人的肚皮,也定是要在一起的。”
唐佳人噗嗤一笑,道:“我倒不覺得,我是從柳芙笙的肚皮裏鑽出來的。”
唐不休伸手抓過一把瓜子,一一捏開瓜子皮,將剝好的瓜子仁放入另一隻手掌中,道:“爲師也不認爲你是柳芙笙的女兒。看那些做工精良的小被子,多半與你身世有關。只可惜,事隔太久,不好查啊。”
唐佳人在心中呸了一口,暗道:休休就是口是心非什麼叫不好查,根本就是他不想查。休休定認爲蘑菇是他的,他是蘑菇的,就算血濃於水,也休想夾在二人中間。
若唐不休知道唐佳人心中所想,定會感慨一句:知我者,蘑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