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休一頭扎進大揹包裏,翻找片刻,抽出幾條他親手給唐佳人縫製的癸水帶,而後一轉身,惡狠狠地看着華粉末,一步步走了過去。
屋裏傳出男子的哼聲,偶爾是含糊不清的低吟,偶爾是痛苦的悶哼,偶爾還夾雜着幾聲慘叫。那慘叫,就像人到痛苦極限後發出的聲音,拔高後,嘎然而止。
沒當聽到這種聲音,唐佳人都會提心吊膽地問:“死了沒”
唐不休懶懶地回道:“沒呢。”
空氣裏,瀰漫起了血腥的味道,越來越濃。偶爾還會飄起乳白色、黃色、淡粉色的粉末。最後,竟詭異地出現了綠色粉末
唐佳人伸出手,接着看那一層層的粉末落在手心,表情甚是詭異。終於,她忍無可忍地道:“到底要不要用綠來綠去驅蟲粉啊”
唐不休一甩頭,道:“要不你來。”
唐佳人閉上嘴。
唐不休道:“好了。”
唐佳人掏出小鏡子,調整了一下角度,想知道自己若不直接見血會不會昏。
結果 人事不知。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有人在掐自己的臉。
唐佳人睜開眼,看向唐不休。
唐不休道:“走了。”
唐佳人點了點頭,從唐不休的懷裏爬起來,問:“給他處理好了”
唐不休道:“好了。”
唐佳人探頭看去。
唐不休繼續道:“ 吧。”
唐佳人立刻收回目光。
唐不休哈哈大笑。逗弄蘑菇,總是令他心生喜悅。
唐佳人衝着唐不休咧嘴一笑,那樣子還真是討喜乖巧,卻嚇得唐不休收斂了笑,忙道:“去看看吧,見他最後一面。”
唐佳人點了點頭,看向華粉末。
但見華粉末半個身子都趴在了几上。白皙纖細的兩條手臂,自然而然地垂在了地上。腰身處,搭着皺皺巴巴的玄色衣袍。兩條修長的小腿肚,貼在了席子上。乾淨漂亮的腳長,展露無疑。十根腳趾,也秀氣得像女子。
若非華粉墨的後背上繫着一道道各種顏色的癸水帶,唐佳人相信,這絕對是令人一見難忘的香豔造型。
唐佳人張大嘴巴,而後又自己托起下巴,合上大嘴,轉頭看向唐不休,道:“這樣 好嗎”
唐不休反問:“哪裏不好你嫌那外袍礙事”
唐佳人伸手拍了拍唐不休的肩膀,道:“休休,我嫌你礙事。”
唐不休摸了摸唐佳人的脖子,幽幽道:“多少回午夜夢醒,我都想掐死你啊。”
唐佳人哈哈一笑,縮着脖子,跑到華粉墨的面前,蹲下,歪着頭,看着他的臉,喃喃道:“我們幫人幫到底吧。你忙他療傷,我也不好什麼都不做。畢竟,都是我招惹的麻煩。”
唐不休道:“別把人幫死了,爲師廢了很大勁兒,才把他救回來。當然,能不能活,還要看他自己想不想活。”
唐佳人一邊忙活着,一邊道:“你都把他這樣了,他還想活纔是有問題。”
唐不休探頭一看,問:“那你這是要鬧哪樣”
唐佳人正義凜然道:“挽救他於水火中”
唐不休的嘴角抽了抽,違心地讚道:“做得好。”
待唐佳人忙活完,唐不休重新頂起圓滾滾的大缸,唐佳人再次背起巨大的包裹,二人分先後走出門口,然後攜手離開了春宵閣。
唐不休問:“去喫早膳”
唐佳人回道:“好”
如此興高采烈,就像要迎接一個全新的江湖。
春宵閣裏,日頭偏移,一絲霞光終是落在了華粉墨那單薄的肩膀上,將其染紅一片。
他的睫毛顫了顫,卻並未睜開眼睛。
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呼吸,剛想嘲弄自己賤命一條,如此折磨也沒有死,就聽見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
進他房間,不敲門的人,唯有一人。
而這個人,讓他越發不想睜開眼睛。
來人取下慕籬,露出那張戴着玉石面具的臉。他看向華粉墨道,柔聲道:“昨天是本王下手重了,今晚特意來看看你。你瞧,本王將宮中最好的金創藥給你拿來了。”
錦袍男子輕手輕腳地走到華粉墨身邊,蹲下,伸手就要去觸碰華粉墨系在身上的癸水帶子,口中還道:“這是何物”
華粉墨睜開眼,聲音沙啞地道:“都是一下低賤之物,不要髒了主子的手。”扭頭,看向錦袍男子。
錦袍男子竟被嚇了一跳,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聲。
守在門外的人立刻問道:“爺兒”
錦袍男子平靜了一下被嚇到的心,回道:“無礙。”
門外再無動靜。
華
粉墨心中納悶,卻也不曾開口詢問。他忍着痛,雙臂後伸,一把扯起衣袍,攏在身上,這才戰起身,裹好衣袍,跪下道:“給主子請安。”
錦袍男子指了指華粉墨的臉,道:“去照鏡子看看。”
華粉墨應道:“諾。”他直接伸手,從幾下扯出一塊巴掌大的銅鏡,對着臉照了照。
銅鏡裏,一張如同鬼魅的臉突然出現,也令華粉墨嚇了一跳。他懷疑是銅鏡不清楚,於是又貼近看了看。這回,終是看個七分清楚了。
他的臉上有兩道又短又粗的眉毛,看起來就像兩座小山丘。眼睛周圍,又一圈才纏鬥的黑線。眼尾部,就像他平時那樣,畫上了幾條皺紋。只不過,這皺紋畫得既深刻又綿長。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已經七老八十了。他的眼皮上,被染了兩塊綠綠的顏色。雙頰上有兩團豔紅色,好似真正的紅蘋果。嘴巴上,許是爲了將顏分開,竟用了紫色。嘴脣太柔軟,畫起來可能不太容易。他的嘴脣被簡單勾劃成了一個圓圓的紫色小餅。還別說,這圓,挺圓。
華粉墨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尖蹭下來一層紅色胭脂。
錦袍男子跪坐到席子上,一邊撓着手,一邊問道:“本王送你的西洋鏡呢爲何不用”
華粉墨將小銅鏡扣在几上,垂頭道:“回主子,那鏡子太過金貴,被賊人惦記上 偷走了。”
錦袍男子怒了,一巴掌拍在几上,喝道:“何人如何大膽敢偷本王送你之物”轉而,卻是陰沉沉地一笑,用手指挑起換粉墨的下巴,“還是說,你刻意弄丟它的”
華粉墨立刻以頭觸地,急道:“主子,粉墨不敢。”
錦袍男子呵呵一笑,道:“身上有傷,起來回話。一塊西洋鏡罷了,與你相比,算不得什麼。你只要一心一意爲本王分憂解難,本王的江山都可與你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