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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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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商寧。”他看着江煙道,“商人的商,安寧的寧。”

    “商寧。”江煙唸了一遍,開口似從胸腔發出,音色飽滿,轉合悠長,收尾乾脆,短短兩個字被他念出詠歎的調來,聽的人心裏也跟着過了一道起伏。江煙笑道,“是個好名字。”

    商寧抿抿嘴,沒有說話。

    江煙也不甚在意,他熱得狠了,伸手就將外褂扒拉下來,扔在石桌上,上身只留一件幾乎汗溼了的裏衣。

    孔方見他身上的衣物幾乎都溼透了,心裏面也有些心疼。這孩子他從五歲開始帶,從小帶到大,雖然平常皮了一點,但心裏面還是很掛記他這個老人家的,不然怎麼會走了這麼遠的山路來看他。孔方這些年來不知進出過這大山多少回,最是知道這山路有多難走,坐個牛車都要走一天多呢,這小子一路過來肯定累壞了。

    他這心裏一疼,就想開口叫江煙坐到自己這位置上來。結果他嘴還沒張,就見江煙一個轉身,兩腿一鬆,身子一墜,一聲不堪重負的刺耳的“吱呀”聲過後,整個人就撞到這陰涼地下唯一的一把搖椅上了。

    孔方:“”

    孔方兩眼含淚,心頭滴血:“混賬你就不能輕一點那可是這全門派上下唯一一把搖椅啊”

    商寧:“”

    江煙剛坐下來的時候勢頭有點猛,整個身子往這硬實的搖椅上一撞,磕得他現在腦殼都有點發懵。他在眼前白星亂飛之時聽到孔方這字字泣血的一句話,整個身子往搖椅上一倚,貴婦人似的揮揮手打發道:“這話從我五歲到這裏開始你就在念叨,這都念叨多少年了這張搖椅都十多年沒換了,本來的黃皮都給掉成白皮了,你咋還逮着它不放呢我看了都替它心疼,這人上歲數了還可以被養老享福呢,這搖椅你就非要讓它壽終正寢給它個年輕人分擔一下它的負擔也行啊。”

    “東西又沒壞怎麼就不能用了你沒回來的時候都沒人坐這玩意兒,還搞兩張你以爲誰都跟你似的那麼閒啊。”孔方氣哼哼道,“你這孩子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呢我們門派都這麼窮了你還老想着花錢再說了,搖椅這種東西,一件”

    江煙躺在搖椅上懶懶地一揮手:“這錢我出了。”

    孔方張了張嘴:“怎麼能夠呢你說是不是兩張搖椅多好,平常你躺一張,你師弟躺一張,你們兩個躺在搖椅上在樹蔭底下睡覺。哎呦想一想,就跟兩個奶娃子還在搖籃裏睡覺一樣,還要人晃一晃呢。”

    商寧:“”

    江煙:“”

    這小子這回竟然沒嗆聲,孔方多麼瞭解他,心裏有些不放心,道:“小煙兒啊,你是哪裏不舒服嗎還是反悔啦”

    商寧擡頭去看他躺在搖椅上的師兄。

    江煙:“”

    他剛在山下走了一路,剛上來的時候趁着那股精神氣兒還說了不少話。現在一躺下才發現自己是口裏幹,肚裏餓,躺了一會兒眼睛都要合上了。現在聽到師父喊他小名,他的內心也毫無波動,彷彿行將就木一般躺在搖椅上,氣若游絲道:“渴,餓。”

    孔方站起來道:“怎麼不早說”

    江煙:“懶。”

    孔方:“”

    孔方罵罵咧咧進了廚房,心裏十分恨鐵不成鋼。

    他進廚房搗鼓了一會兒,端出來一碗水,一隻西瓜,然後又折回去端了一盆紫紅的葡萄出來。

    孔方道:“我們喫完早飯沒多久,離晌午還有段時間呢。你先喫這些東西墊墊肚子,今天早點喫午飯。”

    江煙兩顆淡褐色的眼珠往桌面上一轉,當下就不樂意起來:“你怎麼又拿葡萄,葡萄喫起來好麻煩,還要剝皮,還要吐籽。”

    孔方手上還拿了把切西瓜的刀,聞言怒道:“懶死你算了本來以爲你出去歷練了兩年,怎麼也該勤快一點兒了,沒想到還這麼懶你這兩年可怎麼活下來的”語罷,他手起刀落,那渾圓的綠色大西瓜“咔擦”一聲,乾脆利落地被劈成了兩半,紅色的西瓜汁流了半桌子。

    江煙不爲所動:“住客棧的時候房間又不要我打掃,喫東西的時候又不要我做菜,衣服更不用我洗,那喫起來麻煩的就不點,我要想活着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啊。”

    商寧的眼神動了動。

    孔方把一半西瓜切開,切成許多個尖角狀。他邊切邊道:“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說的就是你這種人一天到晚,啥心也不操,可不就活得容易嘛”他說着說着,心裏面卻也嘆了口氣,覺得孩子活得容易也是好事。一生順遂,被人寵着是多麼難得,總比半途突逢變故遭難要強得多,他也該高興纔是。想到這裏,孔方就停了說教,轉而問道:“這另一半給你拿勺子”

    江煙聞言高興地笑道:“謝謝師父師父最好了”

    孔方見他兩隻鳳眼彎的跟豆角似的,眼睛下面還鼓起來厚厚的兩個小包,就也忍不住跟着笑:“行了,就會拍馬屁。我進屋給你拿勺子去。”

    江煙從搖椅上坐起來,見師父的背影都晃進廚房裏去了,連忙喊道:“師父,記得洗勺子啊”

    孔方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知道了,正給你洗着呢小兔崽子,就會窮講究喫完了洗不算,喫之前還要再洗一遍”

    正在剝葡萄的商寧手一頓。

    江煙纔不管他師父說什麼,他看桌子上有一碗水,抓起來咕嚕咕嚕喝了幾口,然後把剩下的倒了一些在手上,自己搓了兩遍,再把杯子裏的水全倒在手上又衝了一遍。幹完這些,他才抱住那沉甸甸的另一半大西瓜,兩腿一叉,坐在搖椅上擎等着他師父拿勺過來挖着喫。

    他如今已經十七歲,這副模樣還跟個孩童似的,帶着一點稚氣。這一看就是沒有經過什麼苦難的人,也不知道那所說的兩年曆練到底是在哪裏歷練。

    商寧垂下了眼。

    師父給江煙拿勺過來的時候,他餘光瞥見他小師弟站起身往屋裏走。他隨口問了一句:“商寧你去哪兒啊”

    商寧答道:“我去洗個手。”

    江煙一心都撲在挖西瓜中間最紅的那一塊兒上,隨口應道:“那你早點回來,我們一起喫西瓜。”

    商寧一頓,“嗯”了一聲。

    江煙順着西瓜最中間那一塊挖了個通道出來就不吃了,這西瓜很甜,特好喫,但是其他地方都有西瓜籽了。他略微權衡了一下口腹之慾和吐籽的麻煩哪個更重要,最後還是懶得吐,索性就不吃了,抱着半個大西瓜躺在搖椅上看着盆裏的那串葡萄發呆。

    盆裏的葡萄是紫紅色的,顆顆飽滿,被師父細心地用剪刀剪成一小叢一小叢,每一顆都洗的乾乾淨淨,掛着晶瑩的水珠,在這盆裏個挨個,好像一個個擠在一起的小胖娃娃。

    這可都是師父的心意啊,江煙有些糾結要不要喫。最後還是懶惰勝出,他躺在搖椅裏,在心裏想象他已經把這些葡萄全喫光了。

    江煙正想着呢,就見一顆被扒了成熟紫衣露出青澀的內在的葡萄被遞到他面前。抓着那被迫脫衣的葡萄的是一隻細長的手,手背上還淌着小塊的水痕。江煙一愣,順着那手看過去,就見他師弟站在旁邊,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望着他,輕聲道:“給你喫。”

    江煙實在沒好意思把心裏面那句“剝皮也沒用啊,反正還是要吐籽”給說出來,人家皮都給自己剝了,自己再不喫實在說不過去。因此他一張嘴,紅紅的舌尖一伸,就將那脫了衣服羞噠噠的小葡萄給拐到了自己的嘴裏。江煙舌頭靈活地動了兩下,就將果仁裏面的兩粒小籽兒給抿出來送到脣邊。他正要擡手去接葡萄籽,就見方纔那隻手又伸過來,掌心窩出一個弧度,似乎等着他吐籽。

    江煙雖然從小被寵到大,懶得沒邊兒,但絕不是不懂事。他長這麼大,接過他嘴裏吐出來東西的人統共只有三個。一個是他爹,一個是帶他長大的奶孃,還有一個是他師父,連他娘都沒這麼對待過他。江煙知道,這三人之所以不嫌棄他口水,願意接他吐的東西,是因爲他們喜歡他,願意寵着他,而別人都是沒有這樣做的必要的。這才見面的小師弟給他剝個葡萄皮兒他就已經很感激了,怎麼還敢讓對方接他嘴裏的葡萄籽兒

    所以江煙看着商寧伸過來的手,連忙擺手,他正要拒絕,結果一張口,那本就在嘴邊上懸着的兩個小籽兒就順勢骨碌碌地滾下來,正正落在了商寧窩起的手心裏。

    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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