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哲人說過:生下來簡單,活下去很難。三寸人間 .yanqingshu.
姑且不論這樣的說法是否有失偏頗,但仔細想來依舊有其一定的道理。
從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人這一生註定是伴隨着喜和悲的,而且在大多數人看來,悲大過於喜。而且很少有人能夠在死亡的那一刻坦然的面對自己的內心自語:我這一生活出了我最想要的模樣。
這麼說或許有些矯情,可事實如此。大多數人雖然活着,但卻碌碌無爲。這裏的碌碌無爲並非指一定要做出什麼大成,也並非獨攬大權,掌握無盡的財富。像小時候的老師總會告訴我們長大後要做一個成功的人,可是成功的定義到底是什麼?又有幾人能夠說得清楚?
所謂的功成名,終究太過片面。
若能在抵達人生重點的那一刻能夠想明白自己這一生到底是爲了什麼而活着的,那麼方纔不負來這世間走一遭。
之於時間這條長河本身而言,人這一生無論是活了三十年還是百年,其實都相當短暫,彈指一瞬間,滄海桑田。生命何其渺小,如同塵埃。
但區分生命價值的,不應該是生命的長短,也無所謂那些學者們天天唸叨在耳邊的寬度。
在蘇昀看來,生命的價值,在於是否經歷。
經歷過世間的大喜大悲,經歷過波瀾壯闊的山河,經歷過高潮與低谷,經歷過風光與平淡,如此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崔尚南的人生無疑是成功的。
那麼,又何必煩憂?
不妨微笑着送友人最後一程。
想到這裏,蘇昀心情豁然開朗,之前的憂傷也消散大半。
他們在機場外接到了傳說的崔傑佑。
崔傑佑留着長髮,蓄着鬍鬚,看去有些頹廢,不過整個人身材高大,五官也非常俊秀,所以不但不會讓人感到反感,反而會特別受到一些女孩子的青睞,按照她們的話來說,是特有藝範兒。
不過隨後蘇昀和小棱子也總算是明白了爲什麼雪無垠會牙根癢癢得忍不住抽人了。
“無垠哥,好久不見了。”他鬆開手提箱,笑着和雪無垠來了個久違的擁抱。
雪無垠勉強笑着和他抱了抱。
“你們兩個是誰?”抱完之後他斜眼看向蘇昀和小棱子,不等人介紹,立刻又自顧自開口道,“是家裏的司機吧?這是我的行禮,你們先搬到車去。”
“對了,我的行禮箱子裏面有很多珍貴的畫作,你們千萬要小心。”
“真是,老爹現在怎麼想的?竟然請這麼年輕的人當司機。俗話說嘴無毛辦事不牢,以前的王叔挺好的啊,被辭退了嗎?”
“算了算了,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心直口快,你們別介意。”
“還愣着幹什麼?搬行李啊?”
雪無垠臉色黑如鍋底,是他把蘇昀和小棱子叫過來的,結果崔傑佑這傢伙一見面還沒來得及等他來介紹,嘴巴跟放炮似的,還是連珠炮,噼裏啪啦的說個沒完,他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夠了!”深吸了口氣,雪無垠彷彿在壓下心想要動手揍這小子的衝動,然後咬牙切齒道,“這是我朋友,也是崔哥的朋友,你給我收斂點!”
崔傑佑滿臉愕然,然後訕訕一笑,“抱歉抱歉,是我沒搞清楚。”
“沒事。”蘇昀嘴角抽了抽。
小棱子倒是笑了笑,微微點頭,沒說什麼。
雪無垠又互相介紹了一下,然後這才拖着行禮車。
一車,這小子的嘴巴又停不下來了,一會兒詢問他哥哥的病情,一會兒又說起來他這些年在外面的見聞。
雪無垠忍無可忍,吼道,“崔哥都他麼要離開人世了,你能不能給我長點心眼?”
蘇昀和小棱子都沉默着。
崔傑佑臉色慢慢平靜下來,他把眼鏡摘下,一邊擦拭一邊淡淡道,“他說看到我的時候如果哭哭啼啼,他會讓我哪裏來滾哪裏去。”
雪無垠張了張嘴,半晌無言。
車子裏面的氣氛有些沉悶。
崔傑佑望着窗外,臉無悲無喜。
“我和他通過電話,他告訴我,好好活下去,開心的活下去,連着他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從小到大,他是家裏面的正面教材,我是反面教材。”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是我代替他得了絕症,會不會每個人都會開心點?”
“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下去,爲什麼這麼困難?小時候是他自己告訴我的,讓我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家裏面有他在。”
“可是現在,他卻要食言了,你說我這麼多年再次見到他,該不該揍他一拳?”
“話說回來,小時候我可經常被你們揍啊。”
“對了,咱們十二教學樓後面的那株槐樹還在嗎?前些年聽國內的同學說要擴大教學樓,所以有可能會移走。”
“你也結婚了吧?嫂子是叫溫綾?抱歉,你們結婚我竟然都沒有回來。”
“我媽現在應該很傷心,我爸算再傷心他也不會表露出來。”
“聽說你現在在搞電競,呵呵,需不需要我介紹幾個高手給你?”
“蓉城越來越好了,我走的時候,這一片還沒有開發呢。”
“……”
他絮絮叨叨,語無倫次。
眼淚順着臉頰緩緩流下,但依然在笑,只是那笑容看去卻有些悲慟。
我只是,僞裝得堅強罷了。
雪無垠澀聲道,“對不起,傑佑。”
“說什麼對不起?要說對不起的也該是我,這些年漂泊得久了,也有點想家了。”崔傑佑展顏一笑,“我不會再出離開了。”
直到醫院下車,崔傑佑一個人了大樓。
蘇昀看着雪無垠,輕聲道,“所有人都會長大的,不是嗎?”
雪無垠緩緩點頭。
是啊,所有人都會長大的。
曾經的浪子崔傑佑,如今經歷過哥哥病危不久於人世的大悲痛後,也成長了。
也許這種成長本身有着太多的無奈和痛苦。
“他其實並沒有錯,誰能說堅持自己的夢想是錯誤的呢?”雪無垠嘆了口氣。
夢想不分貴賤,也無關對錯。只是很多時候,夢想需要爲現實讓路罷了。
這是人生,充滿驚喜,也充滿驚嚇。
回到碧園的時候已經是晚十一點過了。
雪無垠睡不着,提着兩瓶酒到了蘇昀房間裏面。
“半夜一個大男人串門,我會以爲你有特殊嗜好的。”蘇昀笑着打趣道。
話音剛落,門鈴再響,打開一看是小棱子,手提袋裏裝着滷肉花生米等下酒菜。
“有酒有菜,睡眠是多麼浪費生命。”
蘇昀翻了翻白眼,“可以,從此後你可以當神仙了,三百六十五天都開啓二十四小時工作狀態,這樣下去算不是神仙,也會成爲聖鬥士。”
雪無垠哈哈一笑,“放心,在我成爲聖鬥士的過程,我肯定會拖幾個人下水。”說完又擠眉弄眼道,“畢竟你知道的我有老婆了,雅典娜留給你們了。”
三人喝着酒,聊着天。
話題有意無意朝以前讀書那會兒發生的糗事面聊去。
一直持續到快三點過了,蘇昀才把這兩個傢伙趕出去。
再聊下去天都要亮了。
都不知道他們哪裏來的精神。
蘇昀苦笑着搖搖頭,聞了聞滿身酒味兒,他又去洗了澡。
折騰完了之後躺在牀睡着了。
接下來的幾天,雪無垠把工作室的事情交給了小琴和溫綾,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裏面。蘇昀和小棱子偶爾抽空也會過去一下。
這期間,和老二崔傑佑的接觸也越來越多。
蘇昀發現,這小子其實還是有很多閃光點的,當然,這些閃光點大多被他那‘開口跪’的聊天方式給掩飾住了。也的確很少有人會忍受得了他那分分鐘把天聊死的強大屬性。
正月十二,崔尚南出院了。
按照醫院主治醫生的話來說,沒有必要再在醫院裏面了,也許出院之後保持一個樂觀的心情會更有效果。
每個醫生都會對垂危病人的家屬這麼說。
換句話而言是,您也別浪費錢了,聽天由命吧。
崔尚南本身倒是挺淡然,還很高興的說終於不用再忍受醫院的空氣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身體看去恢復了許多,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然而正是因爲如此,蘇昀他們才更加擔心。
正月十五的時候,蘇昀帶着蘇小小回到了松市。
元宵節對於國人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節日,北方元宵節會煮餃子,南方大多習慣了喫湯圓。
說起來現在的飲食化也是與日俱進,湯圓不再僅僅只是紅糖餡兒的,還有各種肉食餡兒。
正月十五在家裏面過完元宵,正月十六也是蘇小小開學的日子,一大早把這丫頭送到了學校,蘇昀也直接回到了蓉城。
雖然放假兩天,但他提前一天還是因爲崔尚南的事情。
醫生說最多還有半年可活的崔尚南,從昨天晚進入了搶救室,今天早還沒有度過危險期。
雪無垠留在了蓉城,早給他打了電話。
老崔這一次估計是真的不行了。
雖然早已想通了,但這一刻心裏還是有些難受,他在高速路以一百四十以的速度風馳電掣,可還沒有下高速收費路口,雪無垠發來了短信。
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老崔終究還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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