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吟覺得,這顧主編隨着年齡的增長,好像也越來越幽默了。
雖然這種冷幽默還是讓人覺得有點火大。
她素描本往前一推,人靠進椅子裏,冷笑了聲,磨了磨牙,依然不動聲色,甚至很好脾氣地開玩笑道:沒事,您還可以再拉黑。
等了三分鐘,沒等到回覆。
難道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嗎
時吟想了想,覺得自己其實善解人意一點兒也不是不可以,從表情包裏精心挑選了一個軟萌中帶高冷的表情發過去,以此來表達自己半真半假的不滿。
這次綠色的氣泡下面秒彈出一條提示。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
時吟:
時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坐在對面的時母看着她拿起手機以後就調色盤似的變來變去的臉色,不滿地拍了拍桌子刷存在感:“跟你說話呢你現在連我跟你講話都當耳旁風的是不是呀你把媽媽當什麼啦”
時吟沒聽見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手機微信界面,恨聲道:“王八蛋”
時母:“”
下一秒,尖利的女高音響徹整個咖啡館:“時吟我看你是要上天了你”
最終,時吟鬼哭狼嚎的答應下來了去見見時母口中的那位銀行工作精英男,時母才勉爲其難的留了她一條狗命沒把她就地打死。
時母原本的意思是先加個微信聊一聊,時吟覺得沒有必要,一邊把速寫本塞進包裏:“不用現在加了吧,我們先見了面看看,如果聊得來再加微信也可以。”她頓了頓,又小聲嘀咕,“不然我還得刪”
時母耳朵可太好使了,氣兒本來還沒消,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擡手戳她腦袋:“見面你就好好見,好好表現,別給我搞出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時吟不敢造次,乖巧的點點頭。
時母想了想,又道:“也不用好好表現,是我閨女挑男人,好好表現也應該是他要好好表現,你就隨意一點兒,潑辣一點兒也行。”
時吟:“”
時母下午要和小姐妹去逛街喝茶,沒和時吟聊多久,急着做美容去了。
下午的時候來了消息,說是和那邊說好了,在金鼎頂樓的旋轉餐廳,週六晚上五點半,順便發了個電話號碼過來,後面備註,林源。
時吟隨便掃了一眼手機就丟一邊去了,也沒在意,繼續捧着手裏的漫畫看。
時一的第一部長篇漫畫連載了三年,時間不算短,然而畢竟也只是她的第一部長篇作品,在漫畫界,毫無疑問算是個新人。
趙編輯臨走前,給她說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每年七月低八月初的夏季漫畫新人賞。
時吟之前也參加過一次,不過那屆平均質量一般,沒有什麼出彩的作品,時吟的冠軍拿的沒什麼懸念。
後來她開始畫長篇連載,也就沒什麼精力參加,今年她的長篇連載接近尾聲,編輯的意思也是讓她用新連載的第一話去參加這個新人賞看一下效果,也草個熱度。
而時吟現在手裏的這本漫畫書,也是去年新人賞冠軍的作品,並且這人今年也要參加。
叫甜味蘋果糖。
看着這個筆名,時吟甚至能夠腦補出一個穿着洛麗塔小洋裝的蘿莉懷裏抱着個數位板哼哧哼哧上色的樣子。
甜味蘋果糖對得起她的筆名,故事非常少女心,畫風也很甜,筆觸細膩,色彩明豔,打眼一掃過去就極抓人眼球,讓時吟羨慕得很。
時吟的弱項就在彩圖上。
可惜現在國內黑白漫畫基本沒有出路,彩漫當道。
時吟將甜味蘋果糖的漫畫扣在臉上,不太開心的皺了皺鼻子。
書本從臉上緩慢地滑下去,掉在了腿上,啪嗒一聲輕響,在安靜的房子裏顯得十分清晰。
這空蕩蕩的一聲,時吟聽着太難過了。
她皺巴着一張臉直起身來,從茶几上撈過手機,給趙編輯發微信:趙哥啊啊啊啊啊啊
趙編輯:
時吟:我真的好想你啊。
趙編輯沉默了半分鐘,才小心翼翼回:時一老師,你別這樣吧,我小孩都三歲了。
“”
時吟無語了三秒鐘,重新打起精神來,開始控訴顧主編的暴行,字字泣血。
趙哥,實不相瞞,自從上次在我家門口那驚鴻一瞥以後,我再也沒見過顧主編。
一次,一次都沒見到過他。
甚至沒有說過話。
我去加他微信,他不加我。
好不容易加我了,他說他點錯了。
點錯就點錯吧,他又把我拉黑了。
這也太賤了吧
趙哥啊我日子過的好苦啊
想你,想你,想花短信給你,想打吊話給你
想你幫我改分鏡,給我貼網點的日子。
爲什麼給我換編輯我不要我不要換
他也不給我貼網點兒也不陪我討論新連載,我不想要他
他連我微信都不加
時吟一口氣噼裏啪啦的打完,心中鬱氣消散了大半,長出了口氣,重新懶洋洋靠回到了沙發裏。
趙編輯那邊安靜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回:主編剛剛就在我旁邊看着。
時吟:“”
趙編輯繼續說:現在他站起來了。
時吟:
趙編輯挺幸災樂禍:哦,他出去了,可能找你算賬去了吧。
“”
沉默了三秒,時吟默默地拉着聊天記錄往上翻,回顧了一下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時吟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自從遇見了顧從禮,她好像就開始諸事不順。
這人倒起黴來,還真的是喝口涼水都塞牙。
她說了那麼些大逆不道的話,全都被顧從禮看到了,肯定是來找她勾魂索命了。
時吟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錶,一邊計算從搖光社開車到她家來需要的時間,並且腦海裏開始飛速編寫小作文,模擬她和顧從禮第二次見面會出現的各種情況和情境。
大概半個小時,她把顧從禮可能說的話全都羅列了一遍,並且想到了合適的對應策略,才深吸口氣,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算算時間,他應該也快到了。
時吟脊背挺直,靜坐了一分鐘,又忽然想起什麼來,撲騰着站起來狂奔進洗手間,洗了個臉,衝進臥室化妝臺前,開始化妝。
有一種妝,叫做裸妝。
時吟噴溼了美妝蛋,遮瑕遮了兩坨黑眼圈,粉底上了薄薄一層,腮紅眼線極近自然,甚至連睫毛膏都沒塗。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想着要不要換套衣服。
還是別換了,睡衣看起來比較自然,要不然看着就像自己盛裝打扮等着他來似的。
萬事俱備,時吟從冰箱裏拎出來一瓶冰鎮酸梅汁,從容的坐進沙發裏,漫畫書平鋪在面前茶几上。
時吟甚至還屁顛屁顛地拿了面小鏡子過來,擺了好幾個姿勢,琢磨着哪個姿勢比較好。
結果一擺又是半個小時。
顧從禮人還沒來。
一個小時前,趙編輯不是說他出去了嗎
時吟腿都坐麻了,她換了個姿勢,決定再給他半個小時的時間。
門鈴安靜如雞,一點聲音都沒有。
時吟終於忍不住了。
她抓過手機,給趙編輯發了條微信:趙哥,顧主編來了嗎
趙編輯回消息的速度一向挺快,這次也是秒回,字裏行間充滿了茫然:啊來哪
時吟:你不是說他剛剛來找我了嗎
趙編輯:沒有啊,我開玩笑的,主編沒幾分鐘就回來了,可能放水去了吧。
時吟:“”
她精心化了直男絕對看不出來系列裸妝,找了八百個姿勢,還想了三萬年對手戲臺詞兒。
結果對方只是去撒了泡尿。
時吟好他媽氣啊。
她面無表情的,緩慢的退出了和趙編輯的聊天框,回到列表界面,點開了顧從禮的微信。
兩個人的對話只有那麼幾條,還停留在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時吟更氣了。
她想着,反正她也被拉黑了。
那她現在說什麼,顧從禮都看不見。
搖光社漫畫月刊赤月編輯部,趙編輯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覆,有點兒摸不清頭腦的放下了手機。
正是臨近下班的時間,編輯部裏氣氛輕鬆,顧從禮手裏拿着個牛皮紙袋子從會議室出來。
趙編輯側頭:“主編,剛剛時一老師跟我問你來着。”
顧從禮腳步微頓,神情漠然:“嗯”
趙編輯誠實道:“她好像找你有事,問你什麼時候過去找她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趙編輯似乎看見他們這位冷若冰霜的主編大人表情有那麼一瞬間好像變得柔軟了起來。
好像還笑了一下。
趙編輯還沒來得及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顧從禮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響起。
簡單說了兩句,他掛了電話,指尖落在屏幕上,頓了頓,點開微信。
最上頭一個對話框,頭像是個腦袋扁的像是一頭撞在了牆上,看起來就很傻的貓。
顧從禮盯着那隻貓看了一會兒,想起上週女生戴着個毛絨髮箍,一臉懵逼的站在門口看着他發呆的樣子,覺得物似主人型。
他點開對話框,進入到對方的資料界面,把人移出了黑名單。
也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無與倫比的湊巧,剛好,兩秒鐘後,這個剛被從黑名單裏放出來,並且自己還毫不知情的人,氣勢磅礴的發過來了一條消息。
顧從禮大傻逼
顧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