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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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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幹有重任在身,沒有心思留在迎春樓飲酒聽曲,很快便離開了。

    隔壁雅間裏還坐着一個削瘦的身影,聽到曹幹離開的聲音,纔開口跟馮繚問道:

    “真要在這次和議裏,照這個清單將兩國通過黔江的商貿之事定下來,敘州喫虧太多了啊”

    “吃不了虧,便佔不了便宜,”馮繚說道,“大楚將作監的兵甲戰械鑄造,已經恢復到相當規模,岳陽、金陵、江州的造船場年後也都啓用,即便在溧陽侯楊恩的主持下,所造戰船兵甲戰械,比起敘州還要略差了一些,但也擺脫了對敘州的依賴以後僅有渝州會從敘州大批量購賣這些鐵製品,目前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先保住這一塊。”

    當世平民對鐵製品的品質要求較低,對價格則相當敏感。

    再加上治鐵鑄造之術,自前朝以來就在民間普及開,所以敘州的民用鐵製品,在傳播手段相對落後的當世,想要打開銷路,需要長時間的經營與鋪墊。

    而對鐵製器要求高、也能給出高價的兵甲戰械,售賣的渠道卻又是有限而固定的。

    就算延佑帝及朝廷諸公,對敘州沒有猜忌,兵甲戰械乃國之利器,朝中衆臣從傳統的思維來看,也都會希望由官辦機構直接掌控其冶煉鑄造,而不會依重蕃州。

    目前馮繚趕來金陵,說服曹幹在兩國和議時加入低價徵買敘州的兵甲戰械等鐵製品,是要先保住一塊能持續出貨、維繫生產的市場。

    唯有生產不斷,才能說得上在實踐中不斷革新工藝,也才能維持住進行這方面生產的工匠規模。

    而渝州低價徵買,比照當世的鑄造技術,看似是無利可圖的,但敘州的冶煉鑄造水平,卻又是當世其他地方能及的

    黔陽布、船用帆布等等,所有敘州能大規模出產的物資,成本其實一直都在不斷的下降之中。

    照清單執行,看似敘州吃了大虧,其實不過更利於敘州低價傾銷而已,長鄉侯在渝州僅僅是充當了牙商或買辦的角色而已。

    也恰是如此,對鹽鐵使司的抽買新規,敘州那邊也不甚在意,只要市場足夠大,敘州其實更樂於低價傾銷。

    在韓謙的觀念裏,擴大生產、提高生產力水平,比單純的追求超高利潤,要重要得多。

    而至於要求曹幹代表蜀國,大幅提高經黔江往南輸出的井鹽價格,理由則更簡單。

    當世開採井鹽的技術落後,通常只能開採融化鹽礦之後的淺層地下鹹水進行曝曬或蒸煮,但實際上只要發現地底存有鹽礦,進行大規模開採,一座鹽礦的產能,理論上是能滿足幾百萬乃至幾千萬人畜的食用。

    當世較爲困難的,是地底鹽礦缺少有效的方法進行勘測。

    以當世的技術水準,開鑿小口深井的成本太高,不可能隨隨便便的找個地方,就開鑿一眼深井去探查地底存不存在鹽礦。

    然而一旦有鹹泉能確認地底有鹽礦,經行一定的技術改造,提高產量,卻又是相對容易的事情。

    所以婺川即便沒有發現新的鹽泉鹹泉,就憑着現存的兩座鹽井,將產量提高十倍、二十倍,在韓謙看來,在現階段也並不存在實質性的障礙難以跨越。

    最簡單的,就是往現存的鹽井注入大量的溪河水,加速融解地底鹽礦,也能大幅提高產能。

    韓謙從頭到尾,就沒有想過要從渝州運鹽獲利,他想的是通過目前受敘州直接控制的婺川縣鹽鐵院監這個差遣,派人到婺川河谷直接組織產鹽,混同到川鹽之中,再經鹽商運往黔中諸羈縻州販賣獲利

    馮繚略加解釋敘州在這些事上的底氣所在,削瘦身影聽了卻猶是感慨:“真是叫長鄉侯佔足便宜了。”

    “蜀主王建雖然樂於削弱世子王弘翼的勢力,但還沒有換嫡的心思,長鄉侯的根基還是弱了一些,得讓他佔些便宜。”馮繚說道。

    說到這裏,馮繚又問到另外一件事:“刺殺案目前進行到哪一步了,廣德府現在應該已沒有多大波瀾在涌動吧”

    削瘦身影說道:“陳景舟出知廣德府,很快就採取一些安撫措施,使得廣德府稍稍穩定下來,但原廣德軍之前退下來、隸用到府縣及府縣防兵的胥吏、衙役、武官,則早一步被驅逐出去。而這裏面前後被無辜捲入刺殺案裏的就有近二百人,逾二十人受刑死於獄中,四十餘人致殘”

    聽到世家宗閥對廣德府這次兇狠反撲的詳細情形,馮繚也是唏噓不已。

    削瘦身影又繼續說道:“韓東虎、蘇烈等人應該已經逃入浮玉山的深處,並沒有被官兵捉住;而原廣德軍有一部分退役武官不甘受世家的迫害,也攜家小逃入山裏,應該也與韓東虎、蘇烈他們聯合起來敘州要在金陵多部署一些眼線蒐集、傳遞消息,派人去聯絡他們,用這些人,或許更合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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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暫時還不宜太早打草驚蛇,”馮繚說道,“我這次過來,還是得先想辦法,將尚仲傑屠殺流民、尚文盛毀屍滅跡等事揭開來”

    馮繚在來金陵之前,就跟韓謙討論過這些問題。

    重新啓動金陵這邊的情報網,遠不是派七八人潛伏過來這麼簡單。

    首先普通的市井之民,甚至商賈,身份低微,對發生於皇城楚宮之內、發生朝堂之上,發生禁軍、侍衛親軍內部的事情,是沒有信息來源的。

    甚至底層的胥吏、將卒,信息也是相當封閉的。

    而除了蒐集信息外,信息及時有效的傳遞,也是建設情報網的重要組織部分。

    以廣德府爲起點,走黟山驛道,經饒州過洪袁諸州,進入湖南,再走雪峯山驛道進入敘州,兩千餘里陸路,理論上最快七八天時間能走完。

    不過,五百里加急的驛傳速度,是依賴驛道、驛站等一系列完整體系進行保障後才能達到記錄。

    也就是說,敘州要在沿途少說設置二三十處養有馬匹的中轉點,才能保持信息在金陵與廣德之間快速傳遞;這同時還需要瞞過縉雲司及地方州縣的耳目。

    走水路的速度看似不慢,但敘州商船一路過來,沿途要經多重關卡的盤查不說,更關鍵的是一艘大型商船,總不可能說走就走吧

    想要保證消息的快速傳遞,這裏面要動用的人力、物力,就不是一個小數字了,人員的挑選也是大問題。

    在敘州時,韓謙吩咐挑選合適的人手,馮繚當然也有考慮到重新招攬韓東虎他們任事。

    之前敘州雖然與金陵這邊沒有直接聯絡,但從對地方官員及世閥士紳羣體公開的驛傳邸抄裏,也能知道廣德府發生的一些情形。

    以韓謙的聲望,再將受迫害逃入山裏、有可能與韓東虎、蘇烈他們會合的這些廣德軍退役武官招攬過來,不僅能使他們對廣德府以及禁軍及侍衛親軍的滲透力,直接達到一個相當高的水平,同時也有一批經驗豐富的人手,去組建這個信息傳遞網絡。

    然而,問題在於,當世沒有誰真甘心情願做別人的棋子。

    他們是可以派人去聯絡韓東虎以及蘇烈這些尚家逃奴,但聯絡後不能給予足夠的支持,卻還要這些人事事聽命於敘州,真當這些人是傻子啊

    敘州能給他們什麼支持

    他們又想得到怎樣的支持

    這是馮繚最後幾天在敘州時,與韓謙討論最多的問題。

    但問題在於,這些人是朝廷及地方州縣除之而後快的逆黨,他們的家小隨時有可能會被官兵清剿屠殺,韓謙憑什麼叫他們安心爲敘州效力

    現在諸多關隘,都加強了對出入敘州的盤查,這麼多人的婦孺家小,很難悄無聲息的從深山老林裏走出來,再遷入敘州。

    韓謙早期在敘州招攬流民,說白了是潭州有心將自己的人馬混入流民之中,滲透進敘州,才予以放行。

    要不然四面的關卡一封,沒有經歷嚴格訓練的普通民衆,怎麼避開官府的耳目,去翻越重重山嶺進入敘州更不要說身體孱弱的婦孺老病了。

    韓東虎、蘇烈他們牽涉刺殺案,犯了衆怒,想要以招撫的名義撤消地方官兵對清剿,就必須先要進行翻案,將尚仲傑屠殺流民、尚文盛毀屍滅跡等事真相揭開來。

    只是現階段想要找到合適的人,去翻這個案子,太難了。

    滿朝文武,有誰願意去冒着得罪世家門閥的風險,不顧被他人懷疑與敘州暗中勾結,站出來去翻這個案子

    這可是有可能要將身家性命都搭進去的事。

    “沈相會翻這個案子嗎”削瘦身影問道。

    “估計不可能,沈漾沒有那麼不識時務”馮繚搖了搖頭,說道。

    沈漾身居宰執之位,所慮所謀乃是大楚社稷全局的安危,不會爲一時的義憤,將自己牽涉到這等麻煩之中。

    “薛若谷呢”削瘦身影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問道。

    “大人所過考慮,但不能是敘州的人去接觸薛若谷。薛若谷正直歸正直,但也不會輕易就被敘州牽着鼻子走此外,想要薛若谷敢早這麼大的風險站起來,僅憑一些傳聞及說辭,還是遠遠不夠的。”馮繚說道。

    “請老太爺出面,促成薛若谷貶到溧水去任縣令衛甄在這個案子裏搞了太多事情,只要薛若谷頂替衛甄去主政溧水,應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削瘦身影說道。

    “大人不想將老太爺牽涉進來。”馮繚說道。

    “你到金陵來,應該審時度勢、自行決定一些事情。”削瘦身影卻是建議馮繚在這事情上自己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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