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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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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武場的溪岸邊榆柳夾生,繫有幾匹健馬。

    韓謙徑直朝那幾匹馬走去。

    或許是這些天來第一次看到少主韓謙持弓走到練武場,正在場上活動拳腳的那些家兵及家兵子弟,都停了下來,詫異的往坐在場邊條凳上曬日頭的範錫程看去。

    範錫程不知道少主韓謙想幹什麼,探頭往東院那邊張望,似乎想將醜婢晴雲喊過來,問她少主今天是不是喫錯了什麼藥。

    韓謙不知道這些家兵裏,到底都有誰跟姚惜水暗中勾結,當下只能暗暗提醒自己沉住氣,不動聲色朝一匹紫色鬃毛、高上去頗精神的馬匹走去,將黑雲弓插到弓囊裏,解開繮繩就要騎到馬背上去。

    韓謙十二歲就能開二石強弓,荒廢六年後,他也不覺得此時幡然悔悟,還有機會成爲當世的無敵勇將,但將來在韓家發生劇變時,他不能指望家兵會忠心保護他,這時候就必須苦練騎射,以便將來能獨自逃命。

    “少主風寒初愈、身子虛弱,要是騎馬摔到哪裏,老奴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再者,老爺要少主耐下性子在宅子裏讀書,此刻也不是遊山玩水的時刻。”

    範錫程跟過來,伸出青筋畢露的手腕,牽住繮繩,眼神凌厲的盯着韓謙,示意他下馬來。

    範錫程原本是楚州軍中的兵卒,妻女在戰事中離散,之後就追隨在韓道勳身邊,此時受韓道勳的命令留在山莊裏,看管韓謙苦讀書卷,可以說眼下是秋湖山莊的第一負責人。

    範錫程之前是韓謙眼裏的“範老狗”、“釘子”,就鬧過很多的不愉快。

    韓謙想到日後會被這些家兵出賣,心頭就來氣,下意識拿起馬鞭,就要朝範錫程的臉上抽去,但心頭閃過一念,這樣真能解決問題嗎,夢境中人翟辛平要在處於當此,他會怎麼做

    韓謙強壓住心頭的怒氣,眼睛盯住範錫程,暗想不管以後範錫程可不可靠,他此時跟自己過不去,還是在執行他父親韓道勳的“命令”;而前夜也是範錫程帶着人過來將姚惜水驚走,範錫程是內應的可能性不大。

    而自己此時真要像以往那般大發雷霆,大吵大鬧,只會叫範錫程當成一條死狗,直接拽下馬,扔到東院禁閉起來,並不能解決他眼下遇到的問題。

    這麼想着,韓謙儘可能放緩自己的語氣,盯住範錫程的眼睛,問道:

    “我風寒初愈,身子虛弱,想騎這匹馬沿山莊走一走,恢復些氣力,這也不成”

    少主韓謙的話,叫範錫程微微一怔,他是要管住少主韓謙,不讓他有機會胡作非爲,但韓謙此時的說辭,也叫他沒有辦法直接將韓謙揪下馬關回東院去。

    範錫程愣怔片晌,才朝場下兩個年輕的家兵喊道:“武成、大黑,你們過來小心照應少主,莫要出什麼差池”

    範錫程與妻女離散後,沒有再續娶,收養了兩名孤兒在身邊,此時也都是韓道勳身邊的家兵,住到山莊來。

    範武成人長得高俊,身姿挺拔,即便是在山莊裏,也身穿革甲,腰配長刀,更顯得英武勃發,走到韓謙跟前,眉宇透漏出一股傲氣,都不正眼看韓謙一眼,又或者說是故意避開跟韓謙的眼神。

    韓謙高是高了,但這幾年荒廢,被酒色淘空身子,六尺身量,才一百十斤的體重,瘦骨嶙峋,瘦得跟竹竿似的,風吹來就要倒。

    韓謙此時即便騎在馬背上,在身姿英武的範武成跟前,都難免有些自慚形穢了。

    韓謙看範武成的神色,他心裏也清楚,要不是父親韓道勳及範錫程的緣故,此人大概絕不願意替自己牽馬執轡吧。

    將來要是發生變故,要說誰會出賣他,韓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範武成。

    這麼想,韓謙對範武成更是厭惡,恨不得現在就拿馬鞭子去抽他,但轉念又想,自己被父親接到金陵城後,不時到晚紅樓揮霍,好多次範武成陪着,要說家兵裏誰有

    問題,範武成無疑是最有機會被姚惜水或晚紅樓的其他人收買

    韓謙眼睛盯住範武成,但想到夢境中人翟辛平身處此境,絕不會如此心浮氣躁,視野硬生生從範武成臉上移開,暗感範武成真要是內應,他說什麼話試探,不是刺激範武成狗急跳牆嗎

    要沉住氣

    一定要沉住氣

    韓謙在心裏一遍遍告誡自己,範武成這狗奴才真有問題,遲早會露出馬腳來。

    範大黑皮膚黢黑,體形更爲壯碩,粗布衣裳下肌肉賁起,蘊藏着驚人的爆發力。範大黑雖然對自己這個少主人也頗爲不滿,眼睛裏也不知道掩飾,眉眼間卻沒有範武成太着痕跡的那種傲氣跟輕視,走過來接住繮繩,甕聲說道:

    “少主,你別看阿紫瘦了一些,但性子很野,動不動就咬別的馬,力氣也大,你騎它可不能拿鞭子瞎抽。少主您要是被掀下馬背,摔着磕着,我們可擔當不起要不,少主你換匹馬騎那匹奶魚性子就很溫順。”

    韓謙看到範大黑要他騎旁邊那匹看上去更溫順的粟色馬,不耐煩的跟他說道:

    “你替我牽住馬,我就騎阿紫圍着山莊小跑兩圈,不礙事。”

    範大黑卻也不覺得替少主韓謙牽馬有什麼丟臉的,甚至還想看到少主韓謙從馬背上摔下來看個樂子,牽着馬就沿場地邊小跑起來。

    範武成則是悶聲不吭的跟在後面。

    到宣州這六年,平日都是馬車接送,韓謙都不記得自己騎過幾回馬,更不要說練習射箭了。

    韓謙這時候跨上馬,圍着二三十畝大小的山莊小跑了幾圈,就氣喘吁吁,大腿內側也磨得生疼,心裏直叫苦,但想到要縱馬小跑這點路都覺得辛苦,日後生變,不能指望那些狼心狗肺的家兵,他要怎麼跑路

    韓謙咬牙下去,漸漸也就沒覺得有多麼辛苦。

    範武成中途就找藉口離開了;範大黑卻是不急不躁的牽住馬,防備脾氣急躁的紫鬃馬會暴走,將少主韓謙掀翻在地。

    剛剛入秋,到中午時,山裏還是有些炎熱,韓謙身上的衣裳溼過好幾回。

    女婢晴雲跑過來,看到韓謙還腰椎挺直的坐在馬背上,頗爲意外:

    “公子以往騎一會兒馬,都要大叫骨子架子要被顛散了,今天怎麼這麼好的興致”

    晴雲原本是韓道勳在戰亂中收養的孤女,才十四五歲,人長得瘦小,五官細看還頗爲精緻,但有一塊半巴掌大小的暗紅色胎印,遮住鼻樑及大半邊左臉頰,看着像是一張猙獰的半張鬼臉面具遮住臉上,特別的刺眼。

    韓謙到金陵後,身邊連個漂亮的暖牀丫鬟都沒有,對相貌醜陋的婢女晴雲更是厭惡,平時稍有不順,逮住就罵。

    晴雲的性子卻是天真爛漫,捱了斥罵,也過半天就忘。

    晴雲走過來,從範大黑手裏接過繮繩,不讓紫鬃馬亂動,她伸出手臂要來扶韓謙下馬。

    韓謙不喜歡晴雲,嫌她多事,待要用馬鞭將晴雲伸過來的手打開,但馬鞭擡起來的一瞬,卻又硬生生收回馬鞭,借晴雲的幫助,跳下馬來。

    見範大黑伸着懶腰,如釋重負就等着牽馬回北院用餐去,韓謙跟他說道:“這紫鬃馬叫範武成牽回去好生餵養,中午不可以多食,我下午還要用,夜裏則可以多添幾斤豆料;你以後就隨我在東院用餐”

    範大黑微微一怔,有些無所適從。

    “晴雲,你去找範武成到東院來,將紫鬃馬牽走。”韓謙也沒有多想,下意識不想給範大黑找範錫程請示的機會,直接讓範大黑牽着紫鬃馬先跟他回東院;讓晴雲找範武成到東院來將馬牽走。

    範大黑沒有那麼多的機變,只能硬着頭皮跟韓謙先去東院,將紫鬃馬系在西跨院的一株桃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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