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糖寶的一句話,所有的人和動物,都變得嚴肅而又沉默。
一股極其凜冽的山風,從身邊刮過,帶着一股淡淡的腥氣,和說不出是陰森還是喜悅的感覺!
糖寶站在洞穴前,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着深不見底的洞口。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粉嫩的嘴脣輕啓,發出命令:“救叔叔們出來!”
一衆動物站在糖寶身後,聽聞她的命令,齊聲仰天長嘯。
“嗚……”
“嗷……”
“哞……”
場面蔚爲壯觀。
苑北辰黑眸微沉地陷入深思,屈膝蹲在糖寶面前,視線與她齊平。
“小糖寶……”他抿抿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擔憂,“他們已經被埋在礦井裏十多年了,此時,應該只剩下一堆白骨。用動物們進行救援,會不會弄亂了他們的屍骸?”
人類講究“全屍”入葬。
如果挖掘出來,有人沒了腦袋,有人有幾百條肋骨,更甚者一堆白骨堆成小山、難分你我,可就麻煩了!
糖寶看向苑北辰,眼中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和睿智。
“放心,彩虹哥哥,我已經有安排了。”
話音剛落,一羣長得膘肥體胖的動物,撒着歡兒地從山下跑上來,蹄子濺起點點細泥。
鴨子蹲在爲首的大黃牛頭頂,興奮地大叫:“嘎!女神,我們來啦!你的小鴨鴨來嘍!”
雞老大拍着翅膀飛起,一腳有力的飛踹,把鴨子從大黃牛頭上踢了下去:“滾!淨說些沒用的!”
雞老大站在黃牛頭頂,如同軍人一般,擡起翅膀,對糖寶敬禮。
“糖寶,我們接到麻雀送來的消息,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按照你的吩咐,我們從幼兒園帶來了一百條麻袋和十五捆繩子。”
“紅星幼兒園動物軍團,已全部集結完畢!悉聽吩咐!”
糖寶滿意地點點頭,隨後,命令動物們把麻袋和繩子卸下來。
她招出洞穴裏的猴子,親自示範,教會他們如何打結。
“記住,每一個叔叔們的骨骸,都必須完整地運出來!”糖寶低聲吩咐道。
猴子們一改調皮的本性,挺胸擡頭,齊聲道:“是!”
說罷,每隻猴兒都領了麻袋和繩子,再次鑽進洞穴中,不見了蹤影。
苑北辰脣角微抿,明白了糖寶的用意。
民間難尋裹屍袋,她是拿麻袋當裹屍袋來用了。
他垂眸,看着糖寶可愛的小背影,眼神中盡是欣賞。
她思路縝密,決斷利落,認真地給動物們分工的樣子,像極了戰場上的指揮官。
指揮官?!
苑北辰胸口一震,黑眸猝然眯起,指揮官……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全世界動物都聽糖寶的話,那麼,只要糖寶願意,是不是就意味着……她隨時都能擁有一支全世界最強大的軍隊?!
天空、地面、海里,即便是人類尚未開發的地下,動物們都可以輕鬆抵達。
龐大如大象、鯨魚,細小如螞蟻、跳蚤,動物們可以憑實力碾壓人類,更可以輕鬆地滲透人類生活的各個角落!
想到這裏,苑北辰不禁倒吸一口寒氣,久久無法釋然。
糖寶佈局好一切後,回苑北辰身邊,小手牽住他的大手:“彩虹哥哥,你怎麼了?在想什麼?”
苑北辰低頭,看到糖寶一張可愛得萌出天際的小臉,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沒……沒什麼。”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全是汗,冷風吹過,徹骨生寒。
*
大人們打着手電筒,踩着一路的碎石,一路走,一路高聲喊孩子們的名字。
時隔十年,當他們再次來到礦井時,眼前的一切,令他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坍塌的礦井上,十幾個洞穴深不見底。
礦井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整齊地擺放着幾十個棕色的麻口袋,每一個都用繩子細心地束起。
“1,2,3……”
孫正顫着手指,一個一個地數着地上的麻袋。
“……78,79!”
數到最後,滿頭白髮的老人再也抑制不住,泣不成聲。
“在這兒了!孩子們全都在這兒了!”
孫正兩腿一軟,頹然地坐在地上,臉上全是眼淚,可是,嘴角卻掛着笑意,高高地揚起。
他不停地說:“出來了!全都出來了!十年啦……”
人羣中,頓時慟哭聲一片。
槐花巷裏壓抑了十年的哭聲,在這一刻,如潮水般傾瀉爆發!
方昇和蘇婉跑過去,抱住自己的孩子們,確定他們全都平安無事,才放下心來。
蘇婉震驚地看着滿地被挖出來的屍骸,聲音顫抖地問糖寶是怎麼做到的?
糖寶白嫩嫩的額小臉兒上,抹了一道泥,像個髒兮兮的小髒包兒。
“媽媽,爺爺的遺願,完成了一項,對嗎?”她仰着一張小臉兒,疲憊地問蘇婉。
蘇婉重重地點頭:“對!”
方啓峯離世後,方昇嘗試過無數的方案,試圖挖出礦工們的屍體,全都無功而返。
現在,糖寶卻僅僅一個晚上,就完成了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小糖寶……”蘇婉欣慰地抱起糖寶,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將她摟進懷裏,輕聲道,“你真得是上天給我們方家的恩賜!”
“小糖寶是我們槐花巷的大恩人!”忽然有人高喊一句。
隨後,一羣年過半百的老人,竟在無人號召的情況下,齊齊面向糖寶,跪在了地上。
方昇一看到這架勢,就慌了,忙拉老人們起身:“叔伯嬸孃們,你們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然而,幾十位白髮老人,無一人起身。
山風吹過,他們的頭髮如同雪白的蘆花,隨風搖曳……
“大恩大德,無以爲報!”
“我們這些老東西,替我們槐花巷79個可憐孩子,給糖寶磕三個頭!感謝糖寶帶他們回家!”
老人們雙手扶地,一次次將腰彎到最低,額頭抵着冰冷的碎石,也不會感覺疼。
那些思念親人的日子,一想到孩子們埋在冰冷的石碓裏,就是徹骨的心疼。
比起那種疼痛,現在,他們只感覺到幸福!
一個頭!
兩個頭!!
三個……
自古,只有幼跪老,沒有老跪幼。
方昇和孩子們走到老人們身邊,一個一個地使勁兒拉他們,可是,卻都只是徒勞。
對於老人們而言,此時,彷彿只有用最傳統、最莊重的磕頭儀式,才能表達他們的謝意。
山風忽然變成了旋風,打着旋兒地圍繞在老人們身邊,柔柔地颳着,久久不曾停歇……
就好像,天真爛漫的孩兒童,圍在父母身邊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