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槐花巷的居民們,喫過晚飯都習慣性地在門口聊天。
方昇扛着個鋤頭,步履匆匆。
誰看到他,都熱情地打招呼:“方老師,這是幹嘛去呀!”
方昇:“去刨衛鈺家!”
於是,他只在槐花巷裏走了一趟,所有鄰居都知道他要去刨衛鈺家了。
吳嬸兒有些耳背:“啥,他要去刨衛鈺家祖墳?!”
“砰、砰、砰”
過了許久,衛鈺才拄着柺杖,打開門,一看到方昇就懵了。
視線下移,又看到他像個約架的混混兒似的,拎在手裏的鋤頭。
“你……幹嘛?”他緊張地咽口唾沫。
方昇也不多話,一進門,就選了片兒“風水寶地”,悶着頭,“梆梆”刨衛鈺家院子。
衛鈺家院子年久失修,全是泥地,每一鋤頭下去,都能翻出混雜着黑色淤泥的新鮮泥土。
這手感,這新鮮泥土的氣息,比刨自家菜園子還爽!
作爲多年死黨,衛鈺對方昇“刨地解壓”的怪癖,心知肚明。
唉!幾十年了,還是一言不合就刨地。
他倚靠着門,氣定神閒地當起了指揮官:“那邊兒刨深一點兒,那邊刨淺些,牆根兒下鋤頭要留神,當心別把地基給我刨嘍!”
方昇被他嘮叨得心煩,鋤頭往地上一頓:“你行你來刨!”
衛鈺朝門外使了個眼色:“愛刨不刨,不刨滾蛋!”
方昇吵不過衛鈺,滯了半天,擠出一句:“……不滾!”
他貪戀着腳下的這片“熱土”!
衛鈺給自己搬了把小椅子,坐在堂屋門口,支着下巴,悠閒地看方昇刨地。
“說吧,又遇到啥煩心事兒了?說出來讓我樂呵樂呵!”
方昇要臉,嘴硬:“沒有!”
衛鈺:“你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寫滿了——煩死老子了,別惹我!到底是哪個壞傢伙,把你給氣成這樣,我……”
衛鈺越說,語氣越嚴肅。
方昇一滯,停下來,安靜地看着他。
朋友還是老的好,這是要爲他報仇的節奏嗎?
好感動!
然而,還沒等他醞釀好情緒,衛鈺卻忽然壞壞一笑,繼續道:“我要拎兩瓶好酒上門,好好感謝他!”
方昇咬牙:“……艹!”
在故友面前,爲人師表的方老師,第一次暴露了年輕時的痞態。
經過衛鈺的插科打諢,方昇神奇地釋懷了幾分。
他一邊兒刨地,一邊兒把苑北辰和糖寶的事情,跟衛鈺講了一遍。
本以爲,衛鈺會嘲笑他,或者良心發現,義憤填膺地幫他一起咒罵。
沒想到,他卻站起身,沉默地走進屋子裏。
方昇把整個院子都刨了一遍,去屋裏找衛鈺時,發現他正在用布擦着一柄銀光閃閃的長劍。
劍柄上綴着大紅色的流蘇,隨着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那是衛鈺年輕時,獲得全市舞劍冠軍時所使用的兵器,一直當寶貝收藏着。
一想到,當初意氣風發的青年,如今少了一條腿,再也舞不出驚豔的劍花兒,方昇心頭一陣酸楚。
“我走了。”他鼻子微酸,沉聲打了個招呼。
衛鈺背對着他擦劍:“明天,辛苦嫂子來一趟,幫我撒點兒菜籽唄!”
鬆軟潮溼的泥土,和新鮮的小菜籽,更配呦!
從方昇刨下第一鋤頭開始,他就知道方昇要幹什麼了。
“知道啦!”方昇轉過身,瀟灑地擺擺手。
他剛準備伴着月光回家,衛鈺又開口說了一句話。
“如果你不急着回家睡覺的話……幫我把電視臺搜出來唄?!”
他看《大風車》,都快看吐了。
就連睡覺時,一閉眼,耳朵邊兒上也全都是:“大風車吱呀吱喲喲地轉,這裏的風景呀真好看!天好看,地好看,還有一羣快樂的小夥伴……”
好看個毛線球!
當天夜裏,龍城下了入秋以來最大的一場暴雨。
凌晨,三點半,衛鈺抱着他的三尺長劍,站在堂屋的屋檐下,看着暴雨過後的一院爛泥……
他仰天長嘯:“方昇,你個王八蛋!”
隔壁的吳桂花,睡夢中被驚醒。
“咋?方老師真得刨了衛鈺家祖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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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大家應該發現了,方昇刨衛鈺家院子,其實是想幫他種點菜,改善生活。可惜,一場大雨,又把他們多年的友誼引上了歧途,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