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近來很有些發愁。
自那日早戀風波之後，張新傑就像中邪了一樣，在數學課上瘋狂提問，問的還盡是一些晦澀難懂的壓軸題。江晚看着題幹，兀自咬着筆桿子發呆，不由走神到那個堪稱萬惡之淵藪的下午上去。
12月末的校園，一向是人影寥落。操場上，積雪板結成塊，被剷起來胡亂堆成十幾個小丘，露出深黑色的瀝青地面，從樓上望下去，如同迷宮一般。天寒地凍，男生們不再打籃球，下了課無事可做，都在教室裏胡鬧。
除非上課，否則孫翔決不肯在自己的座位上好好呆着，糾集了一幫子人在屋裏吵鬧，聊他們的動漫、遊戲與高達。江晚煩得很，索性出門去，跨了一個樓層找蘇沐橙，兩個人挽着手來回散步聊天——前些日子，政教處發表新規禁止下課時在走廊逗留。
“週末你打算怎麼過？”蘇沐橙興致勃勃地問：“我們找個時間出去看電影嘛。”
江晚嘆氣：“拜我那可憐的數學成績所賜，我媽打算寒假的時候給我報個補習班。我想這幾天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求她改變主意手下留情。”
蘇沐橙說：“裝你是裝不久的，如果你數學成績一直沒有進步，即使拖到暑假，也於事無補啊。”
江晚不得不承認，在寒假即將到來的當口，她確確實實是有些得意忘形。以至於上次考試直接翻車，數學20分的成績尤其使人目不忍視耳不忍聞。江晚只覺前途一片灰暗，一把抱住蘇沐橙哀嘆道：“啊——我要怎麼辦……”
“我幫你想辦法啦。”蘇沐橙眨眨眼，朝他們教室講臺前指了指。還有幾分鐘就上課了，蘇沐秋拿着書，站在講臺上翻着一疊卷子。他也是數學老師，但性情溫和，講課不疾不徐，一向是江晚最喜歡的那種老師。
江晚想到同樣的一疊卷子，同樣的一場考試，自己又將遭受什麼樣的非人待遇，悲從中來：“沐橙，姐姐，求求你了，現在就帶我走吧……”
蘇沐橙失笑：“你這是活該。當初勸你學文科你又不聽。”
“那是因爲……”江晚沉吟。
江晚曾經喜歡過一個人，知道這個人沉默寡言，常常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教室後排靠窗的角落裏看書。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好人緣，有時候，男生們喊他一起打籃球，他從不拒絕。他斯文、可靠、彬彬有禮，沒有人會不喜歡他。於是在人羣裏，江晚的喜歡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那是江晚初三那一年，用她媽媽的話來說，是正值升學的關鍵時刻。於是江晚把這份喜歡收拾好，反而鉚足了力氣出風頭。語文課的大作文，英語口語，數學課回答問題，甚至跑步都要跑第一名。她知道自己不優秀，懶散，怠惰。這只是爲了讓她這個人不隨着時間，變成畢業合影裏的一張模糊不清對不上名字的臉。終於一點一點捱到了高中。
她媽媽因爲自己失意，爲了江晚不再重蹈覆轍，力排衆議讓她選擇理科。這也許正暗合了江晚多年隱祕心思，於是即使她知道自己不喜歡，態度也顯得並不堅決。走進班級的時候，她心中甚至有隱約的雀躍。
暗戀一個人，心裏長久的留着一個空洞，偶爾會有一些瑣碎小事填補，然後很快流失，留下更深的孤獨。
終於，終於。盯着他背影發呆也是好的。
也不是從來沒有交集的。譬如那天下午，天氣炎熱，她裝作看望孫翔的名義，隔得遠遠的，看他打籃球。目光始終追隨。
長椅上放着他那時讀的一本書。江晚絞盡腦汁，裝作放校服外套的名義，湊過去暗自記下。
同去的柳非一頭霧水問她，太陽這麼大，不怕曬黑嗎。江晚訕笑。
江晚正盯着周澤楷的背影發呆。心頭響着呼呼的北風。淒涼又肅殺。
“江晚，這道題你來做一下……”
講臺上，張新傑板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