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省紀監。
隱蔽的小招待所內。
徐忠拎着一袋水果,輕輕敲了敲房門。
“誰啊?”
“是我,徐忠。”
房門迅速被打開。
戴着厚厚近視眼鏡的譚思言,笑容滿面的問候道:
“你好徐處長!”
徐忠嗯了一聲,進門後將水果放小桌上。
順勢瞟了一眼屋內。
房間被譚思言收拾得特別整潔乾淨,門窗和地板一塵不染。
就連牀上的棉被,都被譚思言疊成了豆腐塊。
視線回落。
徐忠發現書桌的左上角,放了厚厚一摞書。
而擺在書桌中間的,是一本名叫《淺談關學》的書。
“嗬,沒想到你居然在研究關學啊!”
譚思言笑道:“我特別喜歡‘橫渠先生’張載,他的橫渠四句我一直銘記於心。”
徐忠立馬說道: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說到這兒,徐忠不由喟然長嘆。
“這是天下所有讀書人,畢生的至高追求!”
譚思言收起笑容,鄭重其事的說道:
“第一次聽我爸談起張載先生,聽他解釋了橫渠四句,我就大爲震撼。”
“我將這四句作爲我的理想追求,我的處世哲學,銘記於心,時刻警醒自己。”
徐忠很是讚賞的微微點頭。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你可真是言出必行啊!”
“你一個沒錢沒勢沒背景的小科員,竟然能接連向省紀監,實名舉報京海政法書紀趙立冬。”
“第一次接到你的舉報材料,我當時就很納悶,你在京海市政研處當個小科員,沒有隸屬關係,也應該不會有利益衝突。”
“雖然你沒什麼級別,但作爲公務人員,又是在市裏工作,怎麼着也算是端上了鐵飯碗,按理說沒必要去得罪手握實權的趙立冬。”
“一旦實名舉報不成,你不僅會自毀前程,而且還極有可能會被打報復,到時候別說鐵飯碗保不住,甚至小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說到這兒,徐忠目光深沉的看着譚思言。
“思可道而後言,人必信也!”
“你爸給你取名譚思言,是希望你能做一個注意言行和品德的人。”
“他又教你橫渠四句,更是希望你能爲蒼生請命,爲正義執言。”
“而你也確實做到了,小小科員就敢舉報京海政法書紀!!”
被徐忠如此褒獎表演。
譚思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
其實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不少人眼中的怪胎、奇葩。
爲人正直,被人說是呆板木訥。
不爲世俗所動,被人嘲笑是沒有情商。
不阿諛奉承、巴結討好,被人暗諷是沒有頭腦。
但譚思言一直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和看法。
他始終堅持自己的信念和原則。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裏,我的身份和地位,和趙立冬差距太大。”
“對他這種身居高位、手握實權的大人物,就不應該舉報,而是討好。”
“但我不管別人會怎麼想怎麼做,在我看來,公務人員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我們都是人民的公僕,我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人民服務,不是說權力大級別高,就可以脫離羣衆、可以違法亂紀。”
“我認爲恰恰相反,越是位高權重,就越應該以身作則,起好帶頭表率作用,而趙立冬卻是知法犯法、唯利是圖……”
徐忠一邊默默聽着,一邊默默給譚思言剝了個橘子。
從譚思言身上。
他看到了不畏強權的人格品質、大公無私的一身正氣。
這樣的好苗子,留在京海政研處,實在是太可惜了。
徐忠心裏暗暗盤算。
得儘快想辦法,將譚思言調到省紀監。
留在京海,不止是浪費人才。
說不定,還會被趙立冬的餘孽打擊報復。
真要有什麼閃失,於國於民,都是一大損失啊!
等譚思言慷慨激昂的說了一會兒後。
徐總好奇問道:“你是怎麼想到趙立冬會有問題?”
譚思言冷然一笑。
“漢東一把手趙立春,你應該聽說過吧?”
“他是趙立冬的大哥,親生的,他都任人唯親、拉幫結夥,縱容親屬以權謀私、大肆貪污。”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想趙立春一家子都貪成了這樣,那趙立冬能是好人嗎?”
徐忠忍俊不禁的笑道:“所以你就開始暗中調查他了?”
“對呀!原本只是懷疑,沒想到還真查出了不少問題。”
譚思言囫圇吞棗般,快速咀嚼吞嚥橘子。
徐忠微笑道:“說實話,你的想法不錯,初衷也是好的。”
“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調查方式方法,還是有問題的。”
譚思言一愣。
“你是說第一次舉報沒成功那事兒?”
徐忠重重點頭。
“趙立冬畢竟不是普通公務人員,他是有一定職務和級別的。”
“並且在京海從政多年,他對京海的經濟發展,也是有不小貢獻。”
“尤其是如今已經發展得規模不小的電子信息產業園,當初就是他牽頭推動的。”
“你實名舉報這麼一個重要人物,怎麼能沒有抓到他違法亂紀的鐵證,蒐集一些捕風捉影的材料就舉報呢?”
“我知道你年輕氣盛、爲人正直,但咱們做事可不能逞一時之快、被情緒控制了頭腦,做出那種沒腦子的行爲。”
譚思言尷尬的笑了笑。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就覺得他簡直就是人面獸心。”
“表面上看起來清正廉潔、兩袖清風,沒想到私底下竟然那麼貪婪成性、慾壑難填!”
徐忠一聲嘆息。
“你第一次舉報的材料,幸好是落到了我手裏。”
“如果是其他人,你猜會是什麼情況?”
譚思言猛搖頭。
“這我還真不知道。”
“那你可就慘了!”
徐忠語氣森然的說道:
“對於實名舉報,我們省紀監肯定是會重視的。”
“而你舉報的,又是京海職務級別不低的趙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