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君臣近十人相對,卻是安靜異常。
皇帝發話之後便和諸位大臣等着寧晉伯進殿面君。
原本是召對議事,因着張鶴齡告狀彈劾,好似又偏了方向,直讓這些朝廷重臣們,心中不愉。
稍頃,窸窣的腳步從殿外傳來,衆人皆是將目光看向了殿門之處。
只見,體態已有些發福,一身賜服官袍的寧晉伯劉嶽進的殿來。
劉嶽甫一進殿,打眼一看之下,頓時心中一顫,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心,被如今這帶着不快也如同審視一般的目光看的心中越加發毛。
他腦子裏頓時胡思亂想起來,暗忖那張家小兒不知是如何奏報的,可別真讓皇帝陛下先入爲主了啊。
“寧晉伯,趕緊的啊,陛下等着呢,怎可失了禮儀。”
一聲突兀的催促,使得劉嶽全身都如同針刺一般難受。
這個外戚小兒,這是在架火呢。
你何敢當着陛下和朝臣的面,直接出聲挑撥。
對,就是挑撥,不就是心緒起伏,腳步稍有些遲滯嘛,怎就是失了禮儀?
劉嶽此人,本就不是心性堅韌之輩,被張鶴齡出言架火之後,整個人更顯得唯唯諾諾了。
張鶴齡忍不住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聲。
他的聲音很輕,可在安靜的乾清宮內,卻讓人聽的分外清明。
三位內閣閣老和兵部尚書倒也還好,只是若有深意的看了看張鶴齡,他們也沒有作出反應。
可此情此景,讓本就同爲勳貴且有親近關係的豐城侯分外不舒服。
且,他對劉嶽也不爽了,往日在本侯跟前,咋咋呼呼的,可上了檯面,卻如此模樣。
真就夠丟人的,堂堂親爵將領,怎如弱雞一般,氣勢、風度全無,這讓陛下如何看,還不真應了那些朝臣們所言,勳貴爛透了。
還有你張鶴齡,何敢如此針對寧晉伯,可知寧晉伯是正經的功勳之後,世襲親爵?
豐城侯越想越是憋悶,可他不能訓斥劉嶽,否則豈不應了張鶴齡的話,於是,他只能把火往張鶴齡身上傾瀉。
他忍不住訓斥張鶴齡道:“壽寧伯,乾清宮是內宮正殿,陛下當面,更是有秩序和威嚴之地,你怎敢隨意出聲,如此狂悖……”
“好了,豐城侯……”
張鶴齡瞥了瞥眼,如果趕蒼蠅一般的擺擺手,無論怎麼看,都看的出那絲不屑。
剛剛那聲輕嘆,真不是他刻意爲之,他是真的從心底裏感覺一陣失望。
堂堂領兵萬人的伯爵將領,這般的無有氣勢威嚴,心態素質更是極差,怎不叫人失望。
還有這豐城侯,屢屢出言維護,勳貴間只看人,不顧事的態度,更加讓人失望。
“豐城侯,陛下等着呢,若是有何事要和本伯掰扯,等陛下召對之後再言吧。本伯卻是有些唐突了,不該於此時出言,稍候自會向陛下請罪,畢竟咱只是個粗鄙無術的外戚。可你堂堂侯爵,後軍都督,怎也會如本伯一般不堪?”
“你……”
豐城侯伸着手指,鬚髮皆張。
真就不要臉了,可你不要臉爲何要捎帶上我,豐城侯很氣,他腳步一動,儼然一副要上去和張鶴齡幹架的架勢。
“夠了,莫要再放肆,成何體統!”
一直默不出聲,一副淡然的徐永寧突然喝停了李昱。
徐永寧的一聲喝,使得豐城侯的臉色又是一黑,可定國公的牌子在那,又是在御前,他也不敢和徐永寧爭辯,只能勉強按捺了自己。
小風波暫停,劉嶽也在李昱和張鶴齡兩人說話之時,來到了御階之下。
他勉強定了定心,恭敬拜下:“臣寧晉伯、左掖營坐營管操劉嶽,參見陛下!”
時間又彷彿如靜止了一般,劉嶽躬身拜下覲見,可左等右等,未等到陛下應聲,他也不敢起身,心中更加嘀咕起來。
朱佑樘面色平靜,淡淡的看着殿中拜下的劉嶽,此種淡淡,更應該說是冷淡。
說實話,他心中也是失望。
堂堂的伯爵,帶兵將領,從進殿到拜下,整個都讓他失望。
他不是不認識劉嶽,雖平日上朝人多,他極少關注會關注具體哪個朝臣,但私下在乾清宮,只是兩三月前,這些京營將領,他都有過召見。
比起幾月前的,如今的劉嶽明顯壯了一圈,這福態的樣子,哪還有半點領軍將領的樣子。
且唯唯諾諾,進殿都戰戰兢兢,人家一句話,直接讓他破防,這位氣度和心態……
難道是朕這個皇帝的威嚴太甚?他可不覺得,自己的威嚴能到讓這些世襲罔替的親爵將領一見就發顫的程度。
若他真有這般大的威嚴,如今的軍事,也不會這般了。
歸根結底,這些勳貴大多不堪啊。
“平身吧!”
良久,朱佑樘終於淡淡一聲。
“臣謝陛下!”
劉嶽舒了一口氣,謝恩後緩緩起身,他也不敢擡頭,似乎要等着陛下吩咐。
主動請見,又不奏來,等着朕呢?
朱佑樘越加不滿,暗自搖頭,緩緩道:“寧晉伯,你不好好在營中操練兵馬,進宮請見朕是爲何事?”
劉嶽依然低着頭,恭敬道:“啓稟陛下,臣彈劾壽寧伯張鶴齡肆意妄爲,指使兵馬司兵丁襲擾軍隊,臣所屬左掖營兵丁多有受傷,臣懇請陛下,爲臣做主……”
衆位大臣暗自古怪,一前一後,真就互相彈劾了,可比起張鶴齡似乎有禮有節也別有意味的彈劾一奏,你劉嶽彈劾的段位差太多了。
就只知道做主、論罪,怎就沒具體的細節條理呢?
朱佑樘心底也是嘀咕,他又問道:“具體如何,細細道來!”
“啓稟陛下,今日臣派兵丁執行巡查公務之時,在東城……”
敘說根源經過,劉嶽說話突然順溜了許多,更讓人心中古怪了。
這解說的話,像是排演好的一般啊,和張鶴齡所奏倒也大致不差,可不少地方都避重就輕甚至混淆着來的。
誰真誰假,他們倒是沒親眼所見,但憑他們幾十載的朝堂經驗,只一聽便能聽出,劉嶽此人所言更像是賣弄機巧。
“陛下,事情經過便是如此,臣懇請陛下爲臣做主!”
朱佑樘耐着性子聽完了劉嶽的奏劾,心裏已是給劉嶽劃了一個叉。
當朕對東城之事毫不知情呢?保護商戶、百姓利益不受侵害?這是你左掖營能辦的,會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