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暖閣。
張皇后迎上前,一把摟住了朱厚照,引着朱厚照便來到了桌前,噓寒問暖道:“照兒來了?冷不冷?餓了吧,今日學的這般晚嗎?”
朱厚照亦不掙脫,靠近着上前給皇帝、皇后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母后。楊中允那裏出了些岔子,兒臣耽擱了些時辰!”
“臣參見太子殿下!”
在皇帝面前,張鶴齡跟着規規矩矩的給朱厚照行了個禮。
朱厚照也不拿大,有些歡喜道:“舅舅也在呢,這幾日本來準備出宮去看看舅舅,可學士們那裏給安排的學業太多了。唉!”
張皇后也不管什麼學士,楊中允李中允的,只笑着噓寒問暖。
她不在意,但朱佑樘卻是聽在耳中,問道:“太子,你說楊中允出了岔子?”
聞言,朱厚照解釋道:“回稟父皇,兒臣也不知是不是岔子,不過吳先生和李先生說的是岔子,後來訓斥了楊中允,當着兒臣的面,他們是這麼說的。”
朱佑樘眉頭微蹙,問道:“怎麼回事?”
朱厚照感覺父皇有些嚴肅了,他也不由正色回道:“是今日晌午之後的事,兒臣本在習武射箭,楊中允便跟在兒臣身邊。兒臣有些累了時,趁着還未到講課,便和楊中允聊了幾句。其間,說起了舅舅上次和兒臣說的一些話。楊中允也和兒臣說了幾句。
後來,也不知怎麼,吳先生、李先生便知道了,來了後訓斥了楊中允一頓。說是楊中允不得和兒臣說多餘的話。楊中允大致是解釋了幾句,不過,看先生們是更生氣,還說要奏請父皇加以懲戒。”
“不得說話?”
張皇后本不太在意的,但她更奇怪啊,不由問道。
張鶴齡倒是大致明白,太子有詹事府,其下設左右春坊,其中中允是負責記載太子日常起居的官,按理是沒有資格獨自給太子授課講學的。但不能說話……
念及此,張鶴齡不由問道:“太子,吳先生是吳寬?李先生是李昱?楊中允是楊廷和嗎?”
“啊?舅舅也知道?卻是舅舅所說的三位!”
朱佑樘也是笑了笑,看向張鶴齡道:“長孺也認識太子東宮裏的學官?”
張鶴齡回道:“陛下知道臣的,臣以前可不關心這個,那些文人們,即便臣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臣啊。便是名字,也只是偶爾聽及。這不是最近的事兒嗎,那兩位先生處,多少有些掛礙。至於楊廷和,臣倒是多聽過幾聲。說是有幾分說文講史之能,是李大學士的弟子,今歲的順天府鄉試的主考官,沒成想已是太子的春坊官了。”
“說文講史!?”
朱厚照聞言,不由的點點頭道:“舅舅這一說倒是對頭了,今日午後閒談之時,我把舅舅說的事撿着問了幾句。楊中允便是跟我說了幾段。”
“這份評價倒也不虛!”
朱佑樘也是笑着點頭,道:“楊廷和之前是翰林官,當過朕的經筵講官,今歲的鄉試之後,朕便安排他去了太子春坊,亦是看中他的學識。只是……”
朱佑樘不說了,但張鶴齡大致明白了,一個陛下認可有些學識之人,進了東宮和太子說了幾句話,講了幾句史,然後被訓斥了。按着太子說的,沒準回頭還要來告狀。
說嚴謹也可,但這份嚴謹到底是對是錯,不好說。
呵呵,又哪有對錯,倒是自己想差了!
張鶴齡心裏暗自笑了笑。
“太子,坐吧。長孺,也莫要拘禮。自家人再拘束,便無趣了。皇后,今日準備了些什麼好喫的啊?”
問明瞭情況,朱佑樘未再多言,喊着太子和張鶴齡入座,皇帝一家三口及張鶴齡,幾人正式用起了晚膳。
張皇后忙笑着介紹起來,這些都是她親自準備的,雖不是個個親手,但一道道菜,都是仔細盯着的。陛下節儉,並不喜歡那些精細貴重的喫食,但太寒酸的肯定也是不行。
因而,張皇后投其所好,總能琢磨些花樣。
張皇后給皇帝介紹菜品,兩人互動之時,張鶴齡往朱厚照那邊靠了些,低聲問道:“太子最近學業很累?那位吳先生管的更緊了?”
朱厚照輕嘆了一聲,小小的人兒倒顯得有幾分滄桑,不由讓人好笑。
只聽他低聲道:“累倒是不至於,但總是那般連軸轉着學,甚至連出個東宮在皇宮裏轉轉都是人盯着,委實不舒坦。”
張鶴齡笑道:“那改日有暇,由臣來請示陛下,帶太子出宮在京城走走。就去臣的東城,等臣再拾掇幾日。”
朱厚照臉上頓時泛出喜色,又有些懷疑,低聲道:“舅舅可別騙我,那一日你說的要向父皇給我解釋的,後來都沒有,還是我自己在父皇那裏說話過的關!”
張鶴齡笑道:“那你說的話也是臣告訴你的吧?不也算臣教你的解釋,陛下那裏是不是沒說什麼了?”
朱厚照一想也是,那一日和張鶴齡的談話確實讓他找到了不少思路呢。
不過,他依然佯裝不滿意道:“那怎麼能算,那是我自己琢磨的,你答應我的呢!?”
“行,那一會兒之後,若是有機會,臣先向陛下和皇后報個備。”
朱厚照喜道:“甚好!”
主要是最近幾日被約束的太狠了,朱厚照聽張鶴齡一說,心中歡喜,差點打翻了茶盅。
那邊帝后二人的互動已是結束,見張鶴齡和朱厚照嘀嘀咕咕的挨着頭說話,張皇后笑問道:“照兒,和你舅舅說的什麼呢,這般開心的?!”
朱厚照慌了一下,忙道:“沒什麼,閒聊罷了。”
張鶴齡不在意笑道:“臣和太子聊今日他學的書呢。也聊聊那位楊中允到底給太子說了什麼,使得詹事和學士們能那般雷霆大怒。”
“喫吧,邊喫邊說!”
朱佑樘擺擺手,拿起銀箸,先夾了一筷子,這才問道:“照兒,正好朕也聽聽,今日楊中允說的甚麼?”
朱厚照看了看張鶴齡,眼神有些嗔怪,不過,父皇問話,他也不敢耽擱,回道:“回父皇,楊中允說的是《列子》裏的一篇,‘夫治國之難在於知賢而不在自賢’。兒臣當時想起舅舅說的立場說,便問道,那這個賢到底是世人認爲的賢呢,還是皇帝認爲的賢,兩者可有區別?自賢是自認爲賢,還是自該爲賢。
楊中允道,他認爲有區別,但可以統合,不是非此即彼的。賢本身並沒有一定的標準。”
朱佑樘不由點頭,這個楊廷和確實是敢說,思路也是有的,他之所以把楊廷和安排過去,也是想太子多接觸些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