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
驢市百戶所門前。
原本哄哄鬧鬧的場面,因着張鶴齡等人的到來,反而有秩序了許多。圍觀之人聲音漸小,只是有些膽怯且饒有興趣的看着熱鬧。
二十多個儒衫士子,在張鶴齡一行人來到之後,口號喊的格外的賣力。內外齊動手,裏面堵着不讓出,推着錦衣衛的校尉,外面則推搡着張海這個百戶都是歪歪倒倒。
張海咬着牙,使命的扛着士子的推搡,一邊的邢百戶也不遑多讓,和張海二人一左一右,爲張鶴齡撐着空間。
百姓們看着情況,不少人紛紛猜測,也不知誰突然喊了一聲,那穿紅袍的便是壽寧伯時,頓時現場的人秩序更加的分明瞭。
百姓們不叫嚷了,自發性的還稍退了退,可那些士子更來勁了。
“那就是張鶴齡,奸佞外戚!”
“張鶴齡,給吾等一個交待,否則吾等必不善罷甘休!”
“不善罷甘休,吾等去敲登聞鼓,告御狀!”
“放了戴公子,爾等奸佞……”
二十多個士子除了堵住門的幾人,餘者皆擠壓着向張鶴齡這邊靠近,口裏的叫囂已漸漸變成了謾罵。
張鶴齡始終沉默不語,他倒要看看這些士子能怎樣,而且,他尤爲關注那領頭的士子,那可是真正的官。
官員攛掇士子鬧騰,此事不是沒有,且還不少。但似乎很少有這般明目張膽的,即便是串聯學子、士人鬧個衙門,那也是躲在背後煽風點火,如此人這般,敢當出頭鳥的真的挺稀罕。
是因皇帝一直的寬容,是因兩年前的當街揚鞭嚐到了甜頭?還是覺得,即便鬧這一出,我也無可奈何?
張鶴齡冷漠的看着那人,似乎是張鶴齡的眼神格外的刺人,那人感覺到了,再次把目光看向了張鶴齡。
稱的上端正俊秀的一張臉,淡定中帶點憤怒,不多不少,恰到好處,且不失風度、氣度,一看之下,真有大家風範。
“讓開,爾等不知此是何地?”
孫繼被突然被新一輪的推搡擠的一個踉蹌,怒聲道:“錦衣衛門前,膽敢圍堵,且衝撞朝廷命官,爾等要造反嗎?”
被怒喝的士子毫不在意,指着孫繼便罵道:“爾斯文敗類,枉你穿着文官袍服,竟與奸人佞臣爲伍,爲虎作倀,諂媚逢迎,實乃無恥之徒,你不配爲朝廷命官,枉讀聖賢書!”
一人罵,接着衆人跟着附和,氣勢極其高漲,孫繼聽着怒極。
“哈哈!”
張鶴齡此時被逗樂了,招手笑着道:“李夢陽,來,上前來!”
沒錯,爲首之人就是李夢陽,也不知他如何想的,下朝之後怎聯絡了二十多個監生、士子,跑來了百戶所門前。
被張鶴齡點名,李夢陽身邊之人縮了一步,但李夢陽卻依然是極有風度,只本着臉,擺了擺手,從士子中緩緩踱步,所過之處,士子紛紛讓出通道,直至走到了張鶴齡面前。
人沉穩異常,不過他心裏可是喜色尤盛。張鶴齡的到來,是意外之喜。
周圍的人羣安靜了些,李夢陽的聲望,在一羣年輕士子之中盡顯無疑。
“壽寧伯,你一外戚,實乃國之蠹蟲,於國無利,害民尤盛。陛下被爾諂言矇蔽,竟得以倖進爲官。若是爲官能做一二事亦不枉陛下一番任免。然,你不思報效,無法無天,肆意亂法,當街毆打士人,強行關押,至斯文掃地,致民怨沸騰……”
“好了,好了!”
張鶴齡本以爲李夢陽能玩出什麼新招出來,原來還是老一套,弄一堆辭藻,含糊其辭,能混淆便引導情緒,不能便擴大聲勢。
但張鶴齡也知道,此種,往往真能有些效果,老百姓若是不知道的,沒準便會信個一二。百姓們倒還好,在京城地界,敢隨士子一起躁動的很少。
但那些士子們呢,能起的作用真的不小,沒看有些人被幾番洗腦已是堅信李夢陽的話了嗎?一個個的喊着起勁,其中大致有知道細情的,但不少人應該全然不知。
一起子讀書讀傻了的,只相信自己願意看到的,大概是滿足作爲士子的驕傲吧。張鶴齡突然替他們感覺到悲哀。
“張鶴齡,容不得你再囂張,今日我等士子和滿城的百姓父老,必要想你討個公道,你……”
“閉嘴!廢什麼話!”
張鶴齡陡然一喝,眼神直瞪向李夢陽。
李夢陽平平淡淡,身形挺的筆直,毫不在意,一身氣節竟似要溢出一般。
不過,他也未再說話,但他身邊的人卻似乎被張鶴齡徹底激怒了。
“還敢囂張,一個外戚,以爲仗着皇帝寵幸便能無法無法,大明養士百餘年,我等不怕……”
“對,不怕,各位朋友,今日必要……”
“各位朋友,我等拿下他,請陛見,說理!”
“……”
張鶴齡淡淡的笑着,他不曾多看這些叫囂的士子一眼,只是盯住李夢陽,問道:“李主事,你亦是朝廷命官,可知爾等此行徑犯事了?”
李夢陽似乎有些不屑,義正辭嚴道:“我等士人,爲公理,爲天命,何惜此身。再者,你一蠹蟲,定不了我等的罪,有陛下,有滿朝大臣。”
“對,名爲外戚,實爲蠹蟲!”
“蠹蟲!若我是爾,有何面目對天下生民!”
又是一陣激烈的衝撞,好在士子們弱的很,張海和邢朝武人底子,頑強的擋了下來。
張鶴齡搖了搖頭,朝孫繼問道:“此處非兵馬司和順天府巡查的地界?堂堂大明錦衣衛百戶所門前,如此鬨鬧,無人來查看?”
孫繼趕忙回道:“伯爺,兵馬司和咱們錦衣衛有默契,各自所在衚衕街巷,大致不會進入巡查,也是大明所有衙門默認的規矩。不過,順天府是牧民衙門,不在其列,但順天府,伯爺,您也知道……”
張鶴齡聞言點了點頭,互相不去對方衙門前,特別是有執法權責的衙門,避免不必要的衝突。這個可以說的通。順天府,好吧,不說也罷。
既如此,張鶴齡也不好去叫兵馬司來人了,若是讓兵馬司來給錦衣衛解決衙門口的紛爭,倒讓錦衣衛難堪了。雖都是屬他管轄的衙門,但有些權責還是需要分清的,省的產生齟齬。
張鶴齡略一思忖,上前兩步分開張海和邢朝,二人有些焦急,哪敢讓,萬一讓這些人衝撞了伯爺,那他們可罪過大了。
但張鶴齡堅持,兩人也只好讓開了些,當讓開時,看着那些士子似乎也沒有想象的那般大膽之後,他們稍鬆了口氣。不過,他們還是左右護在張鶴齡身邊,極爲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