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裏,劉繼芬頓時加快了腳步,一頭扎進廊道里面,朝着書齋的方向跑去,身後紙人的慘叫和笑聲越來越遠,似乎已經被甩掉。
她呼出一口氣,心下稍稍一鬆,廊道的盡頭,書齋的房門已經昏暗地映入眼簾,當然,引魂燈籠可能沒那麼容易找到,比如隱藏着在暗格之中什麼的,但是,看到完好無損的房門,她還是鬆了一口氣。
側耳傾聽,周圍萬籟俱寂,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身後那些紙人突然都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劉繼芬來不及多想,伸手去推書齋的房門,那單薄的木門應手而開,裏面卻是一片黑暗。
劉繼芬用力地瞪大眼睛,逐漸看清了屋內的狀況,但是這房屋內的佈置怎麼會如此眼熟,就好像在什麼地方看見過似的。
不對呀,這個地方她絕對沒有來過,怎麼可能對屋內的佈置產生熟悉的感覺呢,她再仔細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房間……
這不正是剛纔自己從屋頂下來的那間中室麼!不僅如此,擡頭往上看去,屋頂上那個被自己揭開的洞口仍就赫然在目。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繼芬完全凌亂了,從剛纔到現在,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看起來好像一直在奔跑,但實際上,卻仍然在原地打轉,就如同鬼打牆一般。
也就是說,自始至終,自己從來沒有道達過什麼書齋,其實一直在這個天井之中打轉兒?
幻覺,都是幻覺……這本來就是噩夢故事之中,它最喜歡使用的方式,劉繼芬的心中,陡然生出了極端危險的直覺。
如果說自己一直被困在幻覺之中打轉,如果所看見的並不是真實,那麼剛纔……
“嘻……!”
一聲詭異的笑聲,從身後傳來。
劉繼芬霍然轉身,黑暗之中,一個花枝招展的紙人正站在廊道里面,捂着嘴,朝着自己發出喫喫的笑聲。
好像在嗤笑着自己的無措。
是幻覺,一定是幻覺,劉繼芬對自己說,她現在已經顧不上什麼引魂燈籠了,只想快速逃離這個陷阱。
後宅,天井……只要進入這個區域,就會陷入幻覺,宋清秋……她真的有跟自己一起下來嗎,劉繼芬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宋清秋的眼睛,是一雙鬼眼,那麼她有沒有發現問題呢,也許她已經發現了問題,但是卻沒有提醒自己,而是自己悄悄地脫身。
難道她也想要獨吞引魂燈籠,想要一個人拿走全部劇情點。
劉繼芬心中一陣後悔,任務之中,果然沒有任何人是值得信任的,但是現在她顧不得去惱恨任何人,急忙去搬凳子,想要重新爬回屋頂。
但是就在這時,突然之間,原本一片黑暗的周圍,卻突然有一點光亮透入,晃動了兩下。
在晃動的光線中,劉繼芬正好擡頭向上望去,在這一瞬間,她忽然看到了……
在房間的房梁之上,竟然懸掛着一具屍體,這是一具女人的屍體……
“啊!”
極度的驚嚇之下,劉繼芬後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嘻嘻嘻……”詭異的笑聲再起,猛然回頭,廊道上的紙人卻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盞白紙燈籠,似乎被人提在手上。
那慘淡的光亮,則是映照在一張枯瘦的臉上。
這個人赫然就是之前那名“管家”。
“你……怎麼會在這裏……”
那老僕並不說話,只是提着白紙燈籠,慢慢地走過來,在他的身後,劉繼芬似乎隱約看見了什麼。
是紙人,剛纔那些紙人,看來她雖然看見了許多幻覺,但那些紙人確實真真實實存在的,其中幾個紙人的手中,還拽着一具身體,看衣着似乎是宋清秋。
她好像完全失去了意識,被這些紙人拖在地上。
而那些紙人的身上,也沒有任何傷痕,劉繼芬好像想到了什麼,從口袋裏再次摸到那串硃砂手串,捏碎了手串上的珠子,將硃砂朝着這些紙人撒去。
“嘻嘻嘻嘻……”
紙人又笑了起來,那些“硃砂”落到它們的身上,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不對,怎麼會這樣!劉繼芬完全凌亂了,這些硃砂,之前還是有效果的,難道……
難道那些景象,也是幻覺的一部分。
這串所謂的“硃砂手串”,難道其實對於這些紙人根本沒有效果。
劉繼芬的腦海中,過電一樣,瞬間想到了許多細節,胖男人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將這所謂剋制紙人的道具給了自己,是不是他從一開始就根本不相信莫染。
是了,其實就連她本人,也是不相信那個扎紙匠的,但她依然認爲,引魂燈籠是雙方利益的共同點,所以她判定,至少在拿到燈籠之前,雙方還可以勉強維持合作的關係,而且她也根本沒有打算將引魂燈籠帶回去交給對方。
而胖男人不同,他似乎將對方想象得更加可怕,就連“硃砂手串”也根本不相信。
如果眼前所見的景象並非幻覺,那麼也就是說,“硃砂手串”對於這裏面的紙人沒有任何用處,莫染欺騙了他們。
可是,爲什麼?
她還是有些想不通,難道他並不希望這些人取得引魂燈籠,他並不想離開這個封閉的世界嗎。
不可能呀,一個人常年被困在一個假的村子,面對着一羣紙人,就算是將皮影人做得再惟妙惟肖,那也都是假的,難道他就不想回到真實的世界嗎。
劉繼芬完全想不通,而這時,提着燈籠的“管家”已經走到了近前,它臉上的表情十分詭異,帶着幾分同情,幾分譏諷,又帶着幾分喟嘆。
就算是全天下最巧妙的匠人,也做不出這樣複雜的表情。
這個皮影人,或許並不是出於莫染師兄弟之手,而是他們的“師父”親手製作,如果不是那踮起的腳跟,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看得出,這居然是一個假人。
爲什麼它會出現在這裏,是“夫人”將它召喚而來的嗎,劉繼芬的腦海中再次閃過念想,而就在這時,突然之間,她似乎注意到了一件事。
這件事,讓她的臉上,陡然露出了極度驚愕的神情。
不是吧?
是這樣嗎?
她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那件事又是真真切切發生在眼前的,“管家”依舊提着白紙燈籠,淡淡地凝望着她,只是臉上的譏誚之意更加明顯。
被騙了……
我們,都被騙了……
劉繼芬的腦海中,嗡的一下,只剩下的這個念頭,隨之而來,她突然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那香氣似乎是從燃燒的燈籠中散發而出。
她的腦海之中一片混沌,雖然已經發現了這個祕密,但她什麼也做不了,在奇異的香氣中,睡意猛然上涌,短短几秒鐘,意識便完全消失。
只有提着白紙燈籠的老僕,依然站在房屋之中,任黯淡的微光,將它的身形,和周圍那些紙人,拉得很長很長……
而那些紙人,也全都矗立不動,似乎在他的身後,再次變回了死物。
“帶下去吧。”老人緩緩開口。
那些紙人十分聽話,拖着宋清秋和劉繼芬,窸窸窣窣地,如同潮水一般消退了。
他的目光又擡起來,看向屋樑,目中流露出沉痛的哀傷。
“還差一點……只有一點點……”
“都會回來的,都會好起來的……”
說完這句話,他手提着白紙燈籠,踉踉蹌蹌地的轉頭向着走廊深處走去,一直穿越廊道,走到之前的天井處。
一個小小的戲臺,仍舊矗立的荒草從中,而在天井的正中,也是整個宅院在中心和最低窪的地方,挖出一個小小的土坑,土坑裏面,埋着一口黑色的瓦罐。
他就站在這瓦罐旁邊,彷彿癡傻了一般,久久沒有移動。
只是這一次,他的腳跟,卻沒有再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