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資訊，盡在掌握，大家好，這裏是每日星娛樂。”
“本期節目我們要給大家播報一條剛剛收到的消息。”
“原定於明晚舉辦的高明美鋼琴獨奏音樂會，因故突然取消，主辦發佈最新聲明，致歉廣大粉絲。”
“據瞭解，這已經是高明美小姐今年內第三次突然取消活動，除了即將面臨的違約責任外，其本身的狀態也引起了外界關注。”
“因爲主辦方拒絕透露的緣故，本次演出取消的原因我們仍然不得而知，但可以預料的是，由此也將引發各方更加複雜的猜測。”
“如有進一步消息，每日星娛樂將繼續跟蹤報道……”
陰沉天空下，十字街心的巨幕廣告牌滾動播放着最新資訊，吸引了幾名年輕女孩駐足擡頭，小聲地議論着。
在她們的身後，是往來的人羣和熙攘的車流，其中有一個穿着淺灰色大衣，裹着厚厚圍巾的身影，在一瞬間與她們擦身而過，匆匆地轉入街角。
這只不過是這座大都市中，最普通和常見的一幕場景。
距離廣告牌不遠的寫字樓中，位於第十七層的一間辦公室，使用銀灰色玻璃幕牆與黑色地磚，構築起一處類似會客室的空間。
會客室內光線黯淡，一道高挑的人影端坐於沙發上。儘管用大衣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又刻意用圍巾遮擋部分面孔，但是對於陸禹來說，依然輕易地分辨出眼前這位諮詢者的身份。
“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高明美小姐。”
被人識破的尷尬在女人臉上一閃而逝，有某個瞬間，陸禹甚至覺得，其本人並不像傳言中那樣冷若冰山。
“我……是朋友介紹過來的。”
女人垂下目光，小聲而謹慎地開口。
“有一些事情，想要向陸先生諮詢。”
“那麼，請講。”
陸禹收起笑容，顯露出作爲一名心理分析師嚴謹的工作態度，同時在心中微感詫異。
以音樂界超人氣新星的身份，如果有需要，高明美可以輕易尋找到這個行業更加有名的專家，而她會挑選一個陰沉的下午，悄然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他能夠想到的只有一個。
避人耳目。
她不希望諮詢醫生的事情，被任何熟悉的人知曉，倘若動用身邊資源，走漏風聲的危險也會加大，萬一遭到跟蹤拍攝，很快就會被媒體曝光。
所以即便造訪一間不起眼的事務所，這位高小姐也極盡所能，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可她顯然低估了自己的辨識度，以至於剛一落座就被識破。
不過無所謂，既然她來到這裏，雙方的關係就只是諮詢者和分析師，就如同陸禹此刻心中，也並未因此掀起多少波瀾。
片刻的沉默之後，女人提出了一個問題。
“陸先生，你相信夢嗎？”
“夢？”陸禹挑眉，“您的意思是？”
“在你看來，夢與現實之間，存在特殊的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古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在我們心理學看來，人的夢境，大多數是受到白天所接受的信息刺激。”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做過什麼奇怪的夢嗎，尤其是……重複的夢境。”
“這樣的話，”陸禹略一思忖，“一般情況下，人很難維持同樣的夢境，因爲每天我們接收到的信息都是複雜而變化的，很難在睡夢中投影出相同內容。不過有時候，記憶作爲一座龐大的數據庫，也可能調取到類似的片段，這時我們就會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如果發生在夜晚，就會出現‘預知夢’的錯覺。”
“原來還有這樣的解釋。”女人吸了一口氣，隨後輕輕搖頭，“陸先生，你說的道理我明白，但我還是覺得，我的情況……不完全是這樣。”
對於這個回答，陸禹並不意外，如果只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對方也不會屢屢中斷重要的演出活動，甚至偷偷跑來進行諮詢。
“看來，您是遇到了一些困擾？”
“我……我已經幾乎三天沒有睡覺了。”說到這裏，女人取下圍巾，露出本來面目，她的面容精緻而完美，卻因爲過度疲憊失去了原有神采，顯得非常憔悴。
這樣的高明美，和演出中光彩照人的她判若兩人。
陸禹終於感到有些喫驚。
這是無疑是嚴重神經衰弱的症狀，被這種問題困擾的病人，通常會表現爲長時間的難以入眠，嚴重影響精神和身體的健康。
此時此刻，高明美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樣，難怪演出被迫取消，以她此時的狀態，無論如何也無法出現在粉絲面前。
“神經衰弱的誘因一般來自嚴重的焦慮，高小姐，最近在您的生活中，是否遇到了讓您感到憂愁或者煩惱的事情？”
這是心理分析的常規思路，但眼前的女人卻依舊搖頭，“不，不是最近，好幾個月以前其實就已經開始了，只要一閉上眼睛，我就會做那個夢，特別特別真實……我擺脫不了它，我，我很害怕……”
“好幾個月之前開始的，讓人害怕的夢？”陸禹注視着對方，稍稍加重語氣，“一些恐怖的場景，確實會對人的精神產生很大消耗，那麼是否方便透露，您所恐懼的夢的內容呢。”
“可以……這也是我來到這裏的原因。”
“它並非恐怖的場景，只是真實感特別強烈，有時候甚至會讓我產生‘到底是做夢還是現實’的錯覺，說出來你或許會覺得普通，我其實夢見的是，一段樓梯……”
“樓梯？”陸禹確實稍感意外，一般來說，這並非容易使人恐懼的因素。
“是的，一段向上延伸的樓梯，如果我是在家中睡覺，它通常會出現在客廳，假如是在酒店中住宿的話，只要打開門就會看見它矗立在過道。”
“總而言之，無論我在什麼地方睡着，都會看見那段延伸的樓梯。最可怕的是，夢境和現實的界限變得模糊，有時候明明在夢中，我卻感覺自己好像清醒着一樣，有時候是在現實，當我走過客廳，也會下意識地往那個地方看，甚至在我的潛意識中，也認爲那裏會有一段樓梯。”
“僅僅這樣也就算了，但是最近，我有一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它，好像在呼喚我……有好幾次，我都是在差一點被它吸引過去的時候剛好醒來，你能明白這種恐懼嗎，如果有哪一次，設定好的鬧鐘沒有響起，或者是我的助理忘記了及時叫醒我，那麼我可能已經被它控制……”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到不敢入睡……”
一口氣說完這些，女人的身體因爲激動和緊張而顫抖起來。
“一段樓梯……我明白了。”
陸禹想了想，“也就是說，您其實並不知道，樓梯上有什麼。”
“是的。”
“但是，這卻並不妨礙它成爲您恐懼的來源。”
“是……”
陸禹不說話了，他站起身來，走到一邊給女人衝了一杯咖啡，瀰漫在空氣中的濃郁香氣，也許能沖淡一些她心中的惶恐。
半晌，他終於再次開口。
“高小姐，我想到一個辦法……”
話未說完，就看到對方流露出急切的眼神，“你說，有什麼辦法，只要能夠讓我擺脫它，我願意支付雙倍，不，十倍的費用！”
“高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禹擡起頭，有些無奈。
“我們這個行業，也是要按照國家規定，合理收費的。”
“對、對不起。”
“您用不着道歉。”
“那麼陸先生，你提到的辦法是……”
陸禹笑了笑，他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急迫，也就不再繞彎。
“高小姐，您聽說過同步催眠嗎？”
“什麼？”女人明顯愣了愣。
“簡單地說，就是一種暗示，讓諮詢者和分析師雙方的意識進入同一個場景。
我打個簡單的比方，如果把人的意識空間比作一間房屋，同步催眠，就是在左右兩邊各自打開一道門，讓雙方進入同一個空間。”
“我有些明白了，可是……怎麼做到？”
“您其實已經在其中了。”
“什麼？”女人大驚失色，“你是說，我現在已經被……”
陸禹沒有接話，轉過頭看向窗外，那一絲黯淡的光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然徹底消失。
黑夜宛如一頭巨獸，吞噬了目之所及。
真實的世界，是不可能在一瞬間天黑的。
睡夢與催眠，其實有着很多相似之處，兩者同樣可以使人失去原本清醒的思維，從而進入潛意識的空間。
至於會在這裏看到什麼，那就因人而異了。
陸禹的身形在黑暗中矗立，徐徐善誘地開口。
“讓我看看，你所描述的東西……”
話未說完，卻突然停住。
因爲他忽然發現，從高明美的瞳孔中，流露出極度的恐懼。
像是明白過來什麼，陸禹轉過了身。
循着對方驚懼的目光，他終於看見了，在會客室幽暗的角落，果然出現了一段樓梯。
事務所的辦公區域，所有都是單層結構，自然不可能安裝什麼樓梯。
但此時此刻，它又那樣真實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一條原本並不存在的，
向上延伸，隱沒進黑暗的，
長長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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