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悄寂,陽光灑落於水青色石徑,一枝梅花自院牆內探出身姿,映於黛瓦之間。!葉姿無奈地隨着近侍到了東宮,那人進去通報,她站在院,心緒低落。
不多時,有宮女出來請她進屋。一撩開錦繡門簾,便見耶律臻負手站在窗前,仍穿着大典時的袞龍黑底錦袍,頗有幾分威嚴。
葉姿朝他下拜行禮,耶律臻前道:“不必這樣拘束,你父王與弟弟可曾回去?”
“說是先回去了,父王稍作準備要啓程出發,所以我之前還想着改日再來……”葉姿一邊說,一邊窺視他的神色。耶律臻微微一笑:“我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
“太子言重了。”
耶律臻轉身從案几取來一個小小錦盒:“這是南平王獻的凝丹露,說是可使受過創傷的肌膚回覆原樣。我記得你之前在烏木堡受了箭傷,想來對你應該有用。”
葉姿猶豫了一下,纔要謝恩,卻聽他道:“不打開看看嗎?”
她只得將錦盒打開,裏面是殷紅的錦緞底子,襯着一個白玉瓶子,玲瓏可人,甚是精緻。葉姿下拜道:“謝太子賞賜。”
“區區小物而已,算什麼賞賜?”他一揚手,又不經意地道,“不過可惜這凝丹露只能消褪新近的傷痕,對以前的舊傷癍效用不大。我原本還以爲有了這東西,能幫你將後背的舊傷也除去呢。”
葉姿心頭一驚,以往從沒人跟她說起過什麼後背舊傷,此時耶律臻忽然提及,她竟喫不透他是有心還是無意。略微一想,便淡淡道:“多謝太子關心,但我跟着父王舞刀弄槍那麼多年,身的傷早已不在意了。”
耶律臻看着她,笑了笑道:“話雖如此,作爲女兒家,總是能少一些傷痕少一些吧!”
葉姿想了想,道:“我倒不記得後背是否有傷了,太子是怎麼知道的?”
“哦,那是幾年前你隨北胤王剿滅亂匪,不慎被人砍後背,失血不止,險些壞了性命。”耶律臻嘆了一聲,“當時我亦得知了此事,後來你回到京後,我還去探望過你。可惜,現在你已經忘記了。”
葉姿微微蹙眉,看耶律臻的樣子,所說應該屬實,她不禁忑忑起來。耶律臻倒未曾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先前你兄長下葬時鳳羽還不願接受世子的封號,今日怎麼倒是沒有什麼異議?”
“……那天回去後,父王和我都跟他說了不能任意妄爲。”葉姿想到那天北胤王暴怒的樣子,便微一蹙眉。耶律臻見她心不在焉,便道:“也好,但願他以後能放開心胸,不要再耿耿於懷。我看你站了半天也累了,今日到此,改天再邀你進宮來。”
葉姿正覺侷促,聽他這樣一說,便鬆了口氣。“那我先行告退,父王還在家等着我。”說罷,向耶律臻行了一禮,便想離去。耶律臻喚來內侍,又親自將葉姿送出東宮去。
她走下臺階,回頭望着耶律臻,他還站在臺階盡頭,陽光灑在他眼角,含着微微的暖意。
“太子請回吧。”葉姿再次拜別。
“你只管走,我在這裏站一會兒便回。”清朗天空下,他朝她笑了笑,很是平和。
葉姿輕輕點頭,隨着內侍走向宮道。兩旁的常綠木葉間落下點點光斑,一陣風過,便不住地漾動起來。
“葉姿。”
身後忽然傳來了清亮的聲音。
她聞聲一愣,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在轉身的一瞬間,心頭又迅疾地劃過一道電光,讓她整個人都僵立不動。
身後並沒有別人,唯有耶律臻仍站在不遠處的高階之,一手負在腰後,微笑地看着她。
葉姿心跳如鼓,手心發涼,啞着聲音道:“太子,您剛纔說什麼了?”
他依舊如常,看不出半點異常:“哦,沒什麼,我想叫個宮女陪你出去而已。”
葉姿看着他,沒有說話。他淡然道:“怎麼了?我給那個宮女起名叫做燕紫,不好聽嗎?”
“很好聽。”她勉強露出笑容,“已經有這位公公陪同,馬車在宮外,不必再找什麼宮女了。”
“也好,路小心。”耶律臻朝她點點頭,眼神猶帶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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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姿保持着原來的儀態走出了耶律臻的視線,直到臨近宮城大門,內侍向她告辭,她還面帶着端莊的微笑。等到內侍一走,眼看到北胤王府的馬車緩緩駛來,她的冷汗才從背一陣陣地滲出。
“郡主……”跟在車邊的侍女見她魂不守舍,想要開口跟她說話,她卻已經抓着車門爬了去。
真的是爬。
雙腿都發了軟,一腳踩下險些踏空。
“小心!”侍女驚呼一聲,抓住她的手臂。葉姿心跳個不停,此時卻聽車裏傳出一個淡漠的聲音:“東宮難道是龍潭虎穴,竟將你驚成這樣?”
她臉色一白,竟見車門半開,裏面坐着個盛裝華服的冷峭少年。
“你怎麼在這裏?!”葉姿驚道。
鳳羽一手扶着車門,一手撐着座椅,渾不在意道:“我爲何不能在這?”
侍女這才道:“公子,哦不,世子跟王爺說了,要在這等郡主一起回府。王爺便先走了。”
葉姿深深呼出一口氣,登馬車坐了進去。馬車緩緩而行,侍女與隨從跟在車旁,葉姿卻沒有跟鳳羽說話,獨自望着窗外發呆。
鳳羽忍了半晌,見她魂不守舍,不由道:“到底怎麼了?”
葉姿心緒煩亂,想要說出剛纔的事情卻又怕被外面的侍女和隨從聽到,只得看着他,低聲道:“我想我真的不能再留下來了。”
他的瞳仁明顯地收縮了一下,繼而垂下眼簾,淡漠道:“見了太子想着要走?”
葉姿別過臉去,硬聲道:“回去再說。”
鳳羽斜着視線睨了她一眼,果然沒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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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宮到北胤王府距離不算太遠,但葉姿坐在車內聽着輪聲碾動,心着實紛亂。好不容易回到王府,剛下了馬車,門前的僕人已迎前來。
“王爺已在正堂等着郡主與世子了。”
葉姿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邊的鳳羽,他卻目不斜視,好似完全把她剛纔的焦慮放在心。
若是以往葉姿又要生氣,但現在心緒雜亂,哪裏還顧得這些?
纔到正堂門前,便見北胤王身着戰袍坐於堂,正望着手一把明晃晃的長刀。聽到動靜,他緩緩擡頭,視線落在鳳羽身。
鳳羽一見到他,便垂下眼睫。葉姿前拜道:“父王。”
他點了點頭,放下那柄長刀,待僕人退下後問道:“太子叫你去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