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姿抿了抿已經乾裂的脣,聲音發抖:“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
“你騙我!”他嘶吼出聲,胡亂地又拾起羽箭,迅疾搭在弦。但這次,他的指掌已不住發顫,箭尖亦隱隱搖晃。“她在哪裏?!告訴我她在哪裏?!”
“雪山下……”葉姿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這形似癲狂的少年讓她害怕。
“是你殺了她然後再來冒名頂替是不是?!”鳳羽再度拉滿弓弦,箭尖直對着她的心口。
“我說了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我根本不認識她又爲什麼要殺她?!”葉姿抓着車轅,身子繃緊,散亂的長髮在風飄飛,迷亂了視線。
“那你現在帶我去雪山!”他怒吼,箭尖震抖。
“怎麼可能?你知道離這兒有多遠嗎?”她一邊說着,一邊解開了馬匹的繮繩。鳳羽急紅了眼:“你想幹什麼?!”
“你若是真想去,問蕭灼炎和呼爾淳,當初是他們找到了我。那個地方,是蕭鳳盈所在之處。”葉姿說出了這些,反倒好似放下了心的重石。想到如今身份已被徹底識破,再無冒充郡主名義的道理,索性牽着繮繩拽過馬匹,便往沙丘那端走去。
鳳羽將箭尖對準她的後心,嘶聲叫喊:“回來!”
她的腳步略微停頓了一下,卻還是沒有回頭,步履艱難地走向迷濛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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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昏暗,狂風不止,葉姿在混沌之間踽踽獨行,心卻異乎尋常地平靜了。
之前不知該如何面對現實,揹負着郡主的名號與那些人相處,沒有一日不在沉重的負擔度過。而今因這意外而被揭露,她起初驚慌,但此時交代清楚之後,卻反而一往無畏了。
雖然藉着郡主的身份可以生活無慮,但現在沒了羈絆,獨自一人或許會更安心。
鳳羽終究沒有射出那一箭。她想要回頭張望,但又強自忍住。不知是不忍亦或是不敢,她選擇了毅然離開。
她的長靴灌滿了沙粒,每走一步都疼痛難耐,馬匹在風沙亦不住後退。葉姿正想稍稍停息,卻見遠處塵霧隱隱有人影晃動。她一怔,料想是耶律臻率人尋至此處,不由想到鳳羽被她拋在沙丘下,如若沒人去救,只怕會有危險。雖然自己已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但只要告訴耶律臻鳳羽所在,等他去找時自己再伺機逃離,雖狼狽了一些,但至少也能保住鳳羽性命。
這樣想着,她便牽着馬朝對方行去。
晦暗之看不清對方樣貌,甚至連到底有幾人也不能確定。葉姿喫力地擡臂揮動,逆風呼喊,想讓對方發現她的身影。那人本來已朝着另一側行去,聽到她的叫聲後忽而停頓腳步,繼而調整了方向,果然朝着這邊走來。
葉姿還想向前迎去,馬兒卻陷入沙地,無論如何也走不得。她正焦急之際,擡頭見那個黑影已經越來越近,不禁叫道:“是太子嗎?!我在這裏!”
黑影加快了步伐,葉姿忽覺那人身形怪,細細一看竟並不是穿着長袍。她不禁一怔,此時那人已經越過起伏的沙丘,徑直朝她行來。風沙悽迷,吹動他的短髮,以及灰黑色制服衣褲。
葉姿掌心冒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
他仍戴着純黑護目鏡,遮住了眉眼。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並沒有赤紅色的光點在護目鏡後閃爍,儘管如此,那張冷冽的臉龐已經使葉姿呼吸急促。
她忽而如夢初醒,發瘋一般朝着斜側逃去。但m967身形更快,轉眼間已追至她身後。葉姿猛然轉身朝他飛撲,他身後仰,擡臂間便擒住了葉姿的手腕。用力一甩,葉姿如斷線紙鳶般摔落在沙土。
而眼前的人身姿挺拔,即便是在這狂風依然紋絲不動。
“通,訊,器。”他一字一句,語聲低沉。
“還沒有找到。”葉姿心寒,緊盯着他那遮蔽了半張臉的護目鏡。
“你說謊。”m967忽而前,葉姿還未及看清他的動作,已被其用力揪住,拖拽了起來。他死死卡住她的咽喉:“再說一遍,交出通訊器。”
“交出之後……你會殺了我吧?”她喫力地呼吸着,盯着他反問。
他揚起堅毅的下頷:“我的任務是押送你回國,不會殺死你。”
葉姿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咬牙道:“我父親是怎麼死的,爲什麼說他是叛國者?告訴我實情,我才能把通訊器還給你。”
“你有資格跟我談交換條件?”他依舊冷漠至極。
“如果……你不告訴我實情……我會毀掉通訊器……”葉姿喘息得厲害,脣邊卻帶着笑,“你是必須要依靠它才能想辦法回去吧?我完全可以留在這裏做北遼郡主,而你,沒了通訊器,永遠無法回到現實了。”
m967那墨黑的護目鏡忽然閃現了一道紅光,葉姿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卻聽他緩緩道:“你覺得可以要挾我?”
她睜開眼,他迫近至她面前,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東西是在那個不能走路的少年手吧?”
葉姿心一驚,還沒等她回答,m967已忽地將她推至一旁。她不顧疼痛急欲爬起,但m967迅速擡手碰觸了護目鏡一下,便有一道無形的壓力撲面襲向葉姿。她被那如同洪水般的重壓撞倒在黃沙,幾乎無法呼吸,而m967已趁着此時飛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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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沙丘起伏綿延,鳳羽肩背弓箭,正憑藉着雙臂的力量喫力地朝前移動。
所謂的“姐姐”早已消失於茫茫夜色,流沙不止,甚至很快掩埋了她留下的足跡。但他還是固執地循着她離開時的方向前行。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他本可以一箭射出,但開滿弓弦的手,卻怎麼也發不出那一箭。
雖然自從見到她第一眼起,覺得她不是自己的姐姐,但她那英挺的眉眼,生氣時緊抿的脣,與記憶的姐姐幾乎毫無差別。
他不明白爲什麼這個世界會有如此相像的人,甚至連後頸處的紅印也完全無別。
他不相信她的話語,更不相信姐姐會死。
冰冷的沙粒磨破了他的掌心,他一路低着頭看着眼前,用這十餘年來慣有的姿勢行進。他的雙腿並非沒有知覺,但始終無法用力,更無法站立,在這樣惡劣的地形間,反是成了自身的累贅。
他擡頭,天際雲層厚沉,黃沙盡頭已與灰暗天色相融,分不清界限。
而此時,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鳳羽起初以爲是那個女子去而復返,他停下了動作,但很快,他發現並不是她。
他坐在枯黃沙地,那個人穿過沙塵,朝着他一步步迫近。鳳羽攥緊了肩前的弓弦,屏住呼吸望着前方。儘管光線黯淡,但鳳羽還是隱約感到他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