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你怎麼又回來了？”趁着耶律臻回身之際，葉姿輕輕收回手，迎前去。 .
侍衛們將乘輿放在庭院，鳳羽擡頭看着她，從懷取出一個木盒：“剛纔聽說姐姐頭疼，我想到行李備有良藥，便帶來給姐姐試用一下。”
耶律臻走到葉姿身後，與她離得極近，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坐在乘輿的蕭鳳羽似乎顯得有些卑微渺小。他擡起下頷，道：“鳳羽真是有心了，其實只需差人送來即可，又何必專程來這裏？”
“別人不知如何敷用，這是朔方的祕藥。”蕭鳳羽嘴角揚，不卑不亢地望着面前他高的人。
葉姿急於擺脫剛纔的尷尬處境，便蹲在蕭鳳羽身前道：“多謝你，鳳羽。”
他的目光在她臉轉了一圈，似乎帶着幾分淡淡的笑意，讓葉姿摸不着頭腦。但她還是裝作很自然的樣子，接過了他遞過來的盒子。這木盒只有手掌大小，四四方方，做工簡陋，也沒有任何雕飾。耶律臻睨着她手的盒子，道：“這裏面是藥丸？”
“是。”蕭鳳羽端坐着道，“姐姐，我隨你進屋去，好爲你治病。”
葉姿略有猶豫，他隨即又朝耶律臻道：“時間已晚，殿下不如早些回寢宮休息，我爲姐姐解除頭痛後也會即刻離開。”
耶律臻看看他，笑道：“那有勞鳳羽，希望鳳盈的頭痛之感可以消除。”說罷，揮手讓侍衛背起鳳羽，將他送入了堂屋。
葉姿握着木盒站在門檻邊，耶律臻側身向她低語：“你覺得他真是來替你治病嗎？”她擡眼望着他，還未回答，他已帶着侍衛轉身離去，逐漸消失在曲徑盡頭。
“姐姐，你怎還站在風口，不怕頭痛更甚嗎？”燭光搖曳下，一身素白的鳳羽坐在堂，望着兀自出神的葉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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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現在痛得也不是很厲害了。”葉姿關雕花門扉，轉身望着面前的少年。之前在馬車與鳳羽雖也相對而坐，但其間光線暗淡，看得並不真切。此時青銅燭臺明燭閃耀，光亮在他白皙臉躍動，倒顯得他還略帶幾分青澀。他眼形狹長，瞳仁極黑，在燭影下寧靜內斂，但一擡眼，扇形眼睫微微挑，又帶着清冷高傲之意。
“你以前時常這樣，十多年過去了，頭痛痼疾還是未曾根除。”他一邊說着，一邊整了整長袍下襬，覆蓋住了自己的雙足。葉姿不由自主地望了一下他的雙腿，很快又收回目光，走到了桌子的另一側。
“麻煩將蠟燭遞給我。”他淡淡地道。
“要蠟燭幹什麼？”她蹙眉回頭看着他，總覺得這個少年讓人捉摸不透。他卻很自然地斜倚在椅背，伸手拿過她放在桌的木盒，“不是說了爲你療治嗎？”
說話間，木盒已被他打開，裏面是一排銀光閃閃的細針。葉姿看到這種尖利的東西覺得頭皮發麻，不禁道：“你之前不是說給我帶了藥嗎？這些針又是做什麼的？”
“刺穴，我在朔方學會的。”他簡單地回答着，見她不給他拿蠟燭，便自己扶着座椅探身去夠。高高的燭臺離他尚有一段距離，他努力地伸出右臂，但竭盡全力之下卻還是隻能勉強觸及燭臺。
葉姿怕他摔倒，只得走前取下一支蠟燭，他伸手想接，卻被她擡肘擋開。“有燭油，燙的！”說話間，葉姿已將那蠟燭小心翼翼地放置於桌。
鳳羽的手指在一排銀針輕輕劃過，最終拈起最細的一枚，將那針尖置於燭火之。火焰微微一跳，灼着針尖，流麗生色。葉姿攥着衣襟：“我不想刺穴。”
他自顧自地燒灼着銀針，彷彿沒有聽見一般。葉姿皺眉道：“鳳羽，多謝你過來探望，我現在找人送你回去。”
“爲什麼？”鳳羽這才擡起眼眸，帶着些許的詫異。
“沒什麼，我已經不覺得頭痛了。”葉姿說罷，伸手便想去拿開那支蠟燭。不料鳳羽動作更快，她的手才伸出，已被他一把扣住，葉姿掙脫不得，看似瘦弱的他竟有如此大的手勁，讓她很是意外。
“幹什麼？！”葉姿急道。
“坐在我身前。”他依舊抓着她的手，似是唯恐她逃走。
葉姿恨不能讓他即刻離去，但又不能與他翻臉，只得軟了語氣：“我真的不想刺針，你爲什麼非要勉強我？”
“姐姐你與以前完全不同了。”鳳羽忽然說了那麼一句，指掌暗用力，扣緊她的手腕。
葉姿呆了呆，勉強笑道：“你是覺得我膽小了嗎？你要知道，一個人失憶之後，性格也許也會變的……”
“是嗎？這刺穴之術是從原流傳而來，有時甚至可以起死回生，說不定你經我刺穴之後能恢復正常了呢。”鳳羽說着便微笑起來，可這看似無邪的笑容在葉姿看來顯得別有用心。
“你是對我有懷疑？”她見好話說盡也不管用，便索性直視着他，“從見面之後，你總是用審度的眼神看着我，現在忽然深夜折返，難道真是爲了給我治病？”
鳳羽擡頭望着她，眼神竟含着不屑：“那你說我是爲何而來？”
“我爲什麼要說？！你到底有什麼居心？！”葉姿強硬地甩開了他的手。
他的眉梢動了動，不含情感地反詰：“只怕是你心虛，纔會對我如此戒備吧？”
“我戒備？你又何嘗不是？”她頓了頓，盯着他的雙腿，“還有，你真的是因爲摔倒在冰才變成這樣的嗎？那個始終跟在你身邊的靖王，其實一直在威脅你吧？”
蕭鳳羽垂下眼睫，很快又恢復到之前的那種漠然神態，好似葉姿所說的話與他完全無關。
“給個回覆好嗎？”葉姿屈起手指，在桌敲了敲。
他緊緊抿着脣，燭影飄忽，映在他雪白狐裘間，錯落有致，宛如梅瓣。葉姿最忍受不了這種沉悶場面，不由着急道：“說話，蕭鳳羽！”
“要我說什麼？”他冷冷道。
“你來找我到底是爲什麼？如果是試探的話，請你回去，我要睡覺了！還有，我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你要是覺得我很陌生跟我保持距離，不要再來故弄玄虛！”她說着，“啪”的一聲合蓋子，一把推到了他面前。
——她嘴鋒利，心卻還是有點虛，因此一鼓作氣地說罷之後，便再也沒有看他一眼。
屋很是寂靜，過了片刻，她才聽到鳳羽緩緩道：“我沒有故弄玄虛。”
葉姿怔了怔，他又繼續道：“小時候你犯過頭痛的毛病，父王命人從新宋邊境抓來大夫替你以銀針刺穴，只有那樣纔可以緩解你的疼痛。我曾說過，姐姐，等我長大了，會去新宋學習醫理，替你徹底治好痼疾。”說至此，他頓了頓，卻沒有看她，“但是不久之後，我被送到朔方做了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