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過後便是除夕。
李少安和孫麗萍雖然極不願意分開，但是兩人目前的關係，要在一起過年還是有些不太合適。
關鍵是孫家那邊二老也捨不得女兒在別人家過年，以後要是和李少安結了婚還好說，還沒結婚那就不同了。
那天教育局放了假，孫麗萍要回市裏，李少安送她上了到南湘市的班車，兩人依依不捨，不忍分別，李少安一直跟在班車後面走到出站口才停下來。
送完孫麗萍之後，李少安回到大哥大嫂家，然後帶着大哥大嫂和兩個侄子一起回了鐵山灣。
李少國和譚紅霞離開鐵山灣已半年有餘，如今再次回到李家祖屋，看到屋裏蕭索破舊之景，難免心生唏噓。
以前住了那麼多年的房子，現在老舊的傢俱上佈滿了灰塵，屋子角落裏全都是白色的蛛網，唯有後院的那個大水缸的水還在源源不斷地涌出來。
“少安……好記得這條水管嗎。”
“記得。”
“那是你回到家裏以後第一次賺了錢買回來的，當時我揹着這捆水管去山裏搭水，那些鄰居們不知道有多羨慕，咱們家也能像村長家一樣喝上塑料水管搭回來的水了。”
說起這件事，李少國那臉上的驕傲之情不自覺地流露。
李少安說道：“是啊，那之前我們家還用竹子搭水，一到大雪竹子被壓斷，你就得往山裏跑，自那以後就不會了。”
兄弟倆說起以前的事情，李少國眼眶居然紅了，觸景生情，看到李家的祖宅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作爲李家的長子，心中愧疚難當。
如果不是因爲自己的腎病，不用去縣城醫院治病，不用天天擔心什麼時候會突然病發，也就不用離開這生活了幾十年的老房子，這裏雖然破爛老舊，卻留着他心底裏最珍貴的回憶。
腦海中畫面一閃，一下回到很多很多年以前，春夏秋冬的四季在眼前變化，當時的李少國只是一個毛頭小孩，而他身後跟着的是兩個光着屁股的弟弟，李少民和李少安，耳旁還有父母或叫或罵的聲音。
思緒發散，李少國的眼前全是當年的影子，一時間竟情難自控，落下淚來……
“哥，哥！”
李少安餘光瞥見李少國臉上的淚，試着喚了兩聲。
李少國回過神來，有些難爲情，用手抹掉了臉上的淚。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到以前……”
“我知道你捨不得老房子，但是如今你身體不好，只能住在縣城，很多事情也是沒有辦法……”李少安安慰道。
“少安。”
李少國忽然語重心長地喊了李少安一聲。
“啊？”
李少安覺得今天的大哥很是奇怪，尤其是他情緒好像很低落，不知大哥心裏又有什麼什麼想法。
李少國怔怔地看着李少安，說道：“你現在事業有成，身邊又有了麗萍這麼好的妹子，大哥對你算是放心了。”
李少安感覺情況不太對勁，不想讓李少國再說下去，“大哥，你說什麼呢。”
“麗萍是個好妹子，你千萬不要辜負了人家。”
“大哥……”
李少國表情忽而落寞，說道：“你的事情我能放心了，但你三哥……怎麼說少民他也是我弟弟啊，哪怕他不學無術，遊手好閒，在外面壞事做盡，他也是我的弟弟，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
“三哥他……”李少安眉頭緊皺，“大哥你這是怎麼了，幹嘛突然這麼多的感慨。”
“少安，現在你嫂子不在，只有咱們兄弟，有些事我不想瞞着你。”
“大哥？！”
“其實我的腎病這段時間又在惡化……”
“去醫院檢查過了沒有？”
李少安不好的預感果然應驗，剛纔聽到李少國說那些話，就隱約猜到可能和大哥的身體狀況有關，這下親口聽他說起，一顆心頓時像是掉進了冰窟裏。
李少國點頭說道：“檢查了，現在是腎萎縮……我怕你嫂子擔心，還沒有跟她透露過。”
聽到李少國說是腎萎縮，李少安只覺得那一刻天都塌了，以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大哥。
“我沒跟她說過，你也千萬不要提起，我怕她擔心……”
“大哥，現在醫術比以前好了，就算是腎萎縮那也有辦法治，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
李少國苦笑道：“我把這些告訴你，不是想讓你想辦法給我治病，只是想讓你心裏有個底，萬一哪天我走了……”
“別說這些，不會的！”
“還記得去年我們一起去給爹媽送亮嗎，回來的路上我說過，哪天我走了，你就把我埋在他們墳旁邊，讓我和他們做個伴，這麼多年了……我也挺想他們的……”
“大哥……”
李少安聲音嗚咽，那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悲傷之情，熱淚刷的一下滾落而出。
在他心裏，並不是沒有想過這個情景，自從大哥患病以來，他有時也會想到大哥可能會最後治不好，但是每到這裏，李少安便不敢再往下想了。
而今親口聽到大哥說起這些事情，李少安心中百味雜陳，一個堂堂七尺男兒也禁不住泫然淚下。
李少安在哭，李少國也在流淚。
“少安，還有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如果我走了，你一定要照顧好紅霞，還有松林和松樹兩個小子，至於紅霞以後要不要改嫁，都聽她的……”
“大哥，別再說了……”
李少國深深吸了一口氣，止住眼裏的淚，露出一個堅強的笑容，拍着李少安的肩膀說道：“原諒哥大過年的說些晦氣話，我只是想着趁現在還能說得出來，趁你也在身邊，把這些都向你交代了，怕以後哪天連交代這些話的機會都沒有……好好過年吧，不想這些了。”
“嗯，好好過年。”
李少安點着頭，也努力將眼淚止住。
身後傳來譚紅霞的聲音，她手裏拿着一根竹篙，來到了屋子後面。
“你們哥倆在這後院做什麼呢，趕緊過來幫忙咯，少安快來幫我打揚塵。”
李少國看了李少安一眼，說道：“快去吧，去幫你嫂子。”
李少安衝着李少國勉強笑了笑，然後朝譚紅霞走了過去，“嫂子，我個高，打揚塵就讓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