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農忙的時候,村裏的拖拉機被糟蹋得不像話。
車身上沾滿了乾硬的泥漿和稻梗,就連車軲轆裏都卡着泥,拖拉機手開到小河邊,一桶一桶的清水潑上去。
乾淨了些許,卻擋不住其中的鏽跡斑斑和零落的漆痕。
這臺拖拉機已經年歲久遠。
早該換了!
新開回來的鋥亮拖拉機,上面還繫着根紅繩,迎風飄揚。
羅大利站在拖拉機旁邊說得唾沫橫飛,愣是將江臨深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原來他思前想後,那筆錢都不能砸在自己手裏,先不說村裏這麼多雙眼睛都盯着。
他就算是有心想用在實處,也難免被人懷疑鑽了空子。
要真被人捅了出去,可是蹲籬笆的事情。
和自家婆娘一合計,他乾脆將這錢上交到公社,讓別人頭疼去吧!
經過華春的提醒,他索性拜託了江臨深一起去,將拾金不昧的事情描繪得淋漓盡致。
江臨深舌燦蓮花一般,最終成功讓公社領導鬆口,給他們從農機社配了臺新的拖拉機。
以作表彰。
這可是真是丟了芝麻撿西瓜,羅大利的心簡直美得要要冒泡!
江臨深站在拖拉機旁,愣是將其拉高了幾個檔次。
他微垂着頭和身側的婦女說着話,安然眯了眯眼,認出了這是嫁到蓮花村的羅小蘭。
這麼多年了還賊心不死!
帶着孩子都往江臨深旁邊湊,看不出別人的喜怒嗎?
她心裏沒來由的不痛快,故意大聲道:“哥!去提新拖拉機都不叫我……”
聽聞熟悉的聲音,江臨深擡眸,四目相對間,他輕笑了一下。
眼底的冰霜盡消融。
溫柔燦爛的笑意看得羅小蘭怔愣,她喃喃道:“江知青,我聽說……”
話沒說完,就見江臨深低低道:“抱歉,有事……”
說完他大踏步向着安然而去,徹底沒了和這些人閒話的心思。
羅小蘭的心中沒來由的失落,直到兒子拽住她的手晃了晃,“坐,坐……”
她才擠出個笑臉將兒子抱在了拖拉機上,再顧不得旁人。
“這不是想着你最近事兒多嗎?就沒叫上你,介意了?”
江臨深眼角眉梢飛揚着笑意,手習慣性的摸上了安然的頭。
一隻大掌橫空截住他的動作,林懷東神色莫名的出現在安然身後,“小子的頭不能亂摸,長不高的!”
安然翻了個白眼,和林懷東拉開距離,嘴欠道:“我長不高主要是因爲基因不好,怪誰?能怪誰?”
一句話噎得林懷東無話可說。
江臨深動作自然的收回手,笑了笑道:“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趕明兒我去提點大骨回來燉肉,多喫些就能長高了……”
他語氣溫柔的安慰着安然,倒真像個知心大哥般。
態度誠懇得讓戒備的林懷東都挑不出刺兒!
想起自己那防賊的態度,他有點兒汗顏,可要他個老爺們兒眼睜睜看着閨女兒被人佔便宜,他又做不到。
一顆心糾結死了!
現在流的淚都是當初想餿主意時腦袋進的水啊!
林懷東緩和了臉色,提議道:“江知青今兒有空嗎?要不晚上來家裏喫頓飯吧,謝謝你對孩子們的照顧……”
江臨深的手微微一緊,面色不變道:“好啊!”
現在要想拐走林堯棠是又多了塊絆腳石,這人他還非拿下不可。
……
鹽漬肉炒辣椒,風乾的野兔肉切做兩盤,加上白菜燉的豬皮,以及風味小菜若干。
也不算寒酸。
林懷東還特意裝了一籃子的炒花生,焦黑糊香,一瞧就是出自趙桂花之手。
好東西都被糟蹋了。
搭配從鎮上供銷社買回來的好酒,他非拉着江臨深喝兩杯不可。
江臨深推辭不過,裝模作樣的倒了一杯。
眼看着一瓶白酒入了肚。
旁邊的安然看得眼熱不已,林懷東卻捂住了酒瓶,大着舌頭道:“小孩子,小屁孩喝什麼酒?”
整整一瓶的酒,被林懷東喝了大半。
因爲在自家的院子,他格外的輕鬆自在,也不在乎喝多了被人算計。
甘甜秀和甜丫早就喫飽了收拾廚房去了,徒留安然陪着江臨深和他。
“我快滿十八了!誰是小屁孩!?”安然說完就搶過酒瓶,給自己倒了點。
林懷東來不及搶奪,氣悶道:“不孝……子……嗝!”
江臨深好笑的盯着安然,看她一口悶了白酒,隨即苦着臉道:“呸!難喝死了……”
說完嫌棄的盯着碗。
江臨深彎了彎眉眼,順手將碗接了過去,臉不紅心不跳道:“不喜歡就不要喝……”
一口白酒就上了臉,安然臉紅得彷彿滴血。
若是平時,她和林懷東定會覺得江臨深的這舉動不妥,可惜此刻經過酒精的麻痹,兩人的反應都遲鈍得可怕。
安然起身欲回房間,動作慣性間差點摔下去,江臨深一把撈住她,不放心道:“慢些……”
旁邊的林懷東好不容易睜開朦朧的醉眼,看着兩人要好的模樣,擡手又灌了口酒,笑道:“江,江知青和堯棠投緣,要不然認個乾親算了,她也能多個兄弟,不虧!”
江臨深的手一瞬間攥緊,他淡淡道:“我和堯棠本就親如兄弟,不在意那些虛名……”
“你這人是實在,投緣!我很喜歡,要不然……”和我拜把子算了。
林懷東的後半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見江臨深冷了臉道:“林叔喝多了,早些休息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只覺得再多呆一秒都是對自己人性的考驗。
林懷東倏然起身,眼前冒着金星,他看着面前飄蕩的兩個江臨深,氣呼呼道:“老子就知道,你看上我家小棉襖了,你個臭不要臉……”
他揮舞着拳頭向着人影揮去。
江臨深眼瞅着林懷東以左腳絆右腳的姿勢摔了個狗喫屎,只覺得一陣好笑。
旁邊的安然可不憋着,直接笑出了聲。
林懷東撐起手臂,整個人又軟了下去,嘟囔道:“誰?誰他媽偷襲老子?”
安然趕緊推着江臨深出了門,懶得搭理髮瘋的便宜爹。
甘甜秀收拾完東西一出來,便瞅見自家男人爛泥似的癱在地上,她急道:“這咋喝到地上去了!然然呢?”
林懷東閉着眼薅了她腦袋一把道:“乖女兒!”
甘甜秀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將人給攙了起來。
這喝酒誤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