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給村裏帶來了不小的傷害。
部分糧食減產。
一時之間上山挖野菜的人變多了。
每個人都眼巴巴的等着秋收稻穀。
金黃的稻穗垂下了頭,沉甸甸的掛在田間,羅隊長一天都要跑去看兩三回。
終於在衆人期盼的眼神下盼來了秋收。
割稻穀。
安然混在人羣之中,有模有樣的揮舞着鐮刀,左手抓住把稻穀微微往前壓,鐮刀勾住底部,用力一拉。
稻穗被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林懷北穿着件破爛的汗衫,脖子上搭了條毛巾,時不時的擦着臉上狂涌的汗水。
雙手毫不停歇。
抓住稻穀用力將稻穗擊打下來。
這是一項極其費力的工作,成年壯勞力才能勝任。
像安然和一衆男知青,都在田裏割水稻。
打下來的稻穗用籮筐裝上,擔到打穀場上,平鋪開來,裏面的稻草和碎葉盡數篩除。
曬上幾個太陽,就能收起來儲存。
鼻息間都是豐收的氣味,鹹溼的汗珠不時滾落進眼底,帶來股刺目感。
安然彎下腰肢,機械般的揮動着手,參與這農忙盛事。
背上早已被層層汗溼,一股細密的癢意從腳踝處傳來。
她心情煩悶。
手上的動作就失了力道,想着能早點將這畝田做完,好休息一會兒。
唰唰唰的割着周圍的稻子,像個沒有感情的收割機器。
“嘶……”
腳上突然傳來一股痛意,鐮刀尖戳傷了腿,一滴血珠順勢滴落。
身旁的田大奎嚇了一跳。
看着被曬得滿臉通紅的安然道:“小堯棠!你去休息一會兒吧,還有小半塊田,交給我們……”
安然直起身子,只覺得周身的骨頭都快僵掉。
“沒事兒,做完再休息……”
到底只是個半大的少年。
格外受大家的愛護。
正在打穀子的林懷北因爲田大奎的驚呼回了頭。
看着拼命掙工分的安然,有幾分那倔強弟弟的眉眼。
他面容變得柔和,踢了踢腳邊的籮筐道:“然哥兒!把這兩筐稻穀送打穀場去,和你大娘一起扒拉穀子,先別下田了。”
安然扭頭,和落在後面割稻穀的江臨深遙遙相望。
她得意的抿出淺笑,這才放下鐮刀,擔着稻穀去了曬穀場。
曬穀場上全是婦女和半大的少年。
安然一身狼狽,擔着稻穀上來,甘甜秀瞧見了立馬放下手中的釘耙。
幫着女兒將籮筐放下。
安然疲憊的笑了笑,“沒事,這壓根沒裝滿,不重的!”
甘甜秀的眼底是複雜的情愫,她伸出手揉了揉女兒的肩膀,低聲道:“不重就怪了。”
她難過的低頭,轉瞬間就瞧見了女兒腿上那不小心被割破的褲子以及那道血痕。
她蹲了下去,剛想細瞧。
就見安然往後退了兩步,尷尬道:“媽!真的沒事兒,不用看了,小傷口……”
“早知道就不讓你去割稻穀了……”
“嗯!不割了,我上來看稻穀……”
連着好幾日的勞作,地裏的稻穀已經收得差不多了。
兩人正在交談間,安然拿過旁邊的釘耙將這一堆溼漉的稻穀給扒拉開。
長條的稻穀葉被篩出。
她跟隨着旁邊的大娘,動作倒是有模有樣的。
林老太上來就瞧見這一幕。
安然臉上帶着笑,似乎極其享受勞動帶來的快樂,穿着雙破布鞋在那兒直轉悠。
認真且勤勞。
旁邊正在篩穀子的朱嬸樂呵呵的笑,對着林老太道:“老嬸,你這孫子出息!又勤快,把我們家那個比到塵埃裏了……”
林老太穿着的粗布衣打滿了補丁,她微低着頭,露出了半張臉上的老年斑和皺紋。
微彎的腰稍稍挺直了些,話裏帶着笑意道:“這孩子實誠,和他爸爸一樣……”
誰不知道曾經的林懷東,幾乎是大榆村的傳奇人物。
虎父無犬子!
這是大家都看在眼裏的事。
簡單的幾句恭維熨燙開了老太太的心結。
她神情專注的盯着安然,緩緩靠近,粗糙的手從褲兜裏摸出了兩三個小涼薯。
和藹的笑着道:“然哥兒!這幾天累着了吧,喫顆涼薯甜甜心……”
安然接過涼薯,大喇喇道:“謝謝奶奶……”
林老太拿過她放在一旁的釘耙,將穀子勾的更薄。
安然微微低着頭,躲在草垛下,撕開涼薯的皮,露出裏面白生生的果肉。
她忙不迭的送到林老太的嘴邊,“奶!你先嚐一個……”
“我不喜歡喫……”
林老太慌忙躲過。
在打穀場邊緣玩耍的林大寶就像狗鼻子似的,摸索着就過來,舔了舔乾澀的脣問道:“哥,你喫什麼呢?”
安然直接將手中的涼薯扔了過去。
“接着!”
她站起來左右看了看,並未發現甘甜秀的身影。
這才蹲下來又摸了個涼薯喫。
林大寶狗腿的蹲在她旁邊,無視林老太那嫌棄的眼神,暗戳戳道:“哥,這小玩意兒有啥好喫的,咱們晚上去逮田雞咋樣,那東西肉雖然少,可香着呢!”
稻田才收割完,田雞無處可躲。
晚上一抓一個準兒!
安然想了想,應道:“行!吃了飯來……”
……
曬穀場晚上留着人值夜。
有零星的燭火。
安然拎着老式的手電筒和口袋準備摸黑去稻田裏逮田雞。
田野上靜悄悄的,除了林大寶偶爾的輕聲低語,萬籟俱寂。
田裏全是稻穀樁,林大寶用電筒一照,傻呆呆的田雞在亮眼的燈光下一動不動。
徒手就能將其抓住。
個頭不大也不小,經過夏天的洗禮,還能有個二兩肉。
正是長身體的年紀,肚子裏的油水不夠,啥都想喫。
眼看着貪心的林大寶領着她越走越遠,袋子越來越重。
安然幽幽道:“大寶,你還能找着回家的路嗎?”
正在興頭上的林大寶一回頭,就瞧見安然那發光的臉。
他驚了一跳道:“哥,人嚇人嚇死人呢!別玩了……”
安然將電筒從下巴處移開,笑着道:“膽小鬼,回家了……”
“行。”
林大寶聽話的轉身,卻在下一秒愣住了。
他哆嗦了下身子,結結巴巴道:“哥!親哥!你瞅那前方是啥啊?”
只見在曬穀場的下方,一道白影子直直的佇立在那兒。
咋一眼瞧上去帶着幾分毛骨悚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