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安然說話的語氣太沖,江臨深意外的沒有再奚落她。
畢竟挖大壩的工程是江臨深提議,如今安然累成這副死狗模樣,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兩人相對無言。
翌日清晨。
良好的生物鐘促使安然準點起牀。
她拿過放在牀邊的紗布條將手掌緊緊纏住,這纔在甘甜秀擔憂的目光下出了門。
還得安慰着老母親,沒事。
要不是有大力丸的加持,恐怕她第一天就得累死!
天剛剛破曉,清晨的大地還籠罩在朦朧中,路兩旁瀰漫着潮溼的露水味兒,樹影浮動,從葉縫中篩下光暈,帶來一絲絲暖熱。
大豆地裏一條歪歪斜斜的壕溝直逼淮河。
不少早起的人已經擼起袖子開幹。
像安然這種,算來得不早不晚。
她照例來到最右側,將鋤頭放在一邊,彎腰將褲腿挽起。
身側有人比她的動作還要快,骨節分明的大手輕巧將她的鋤頭撿起,縱身就跳下了剛剛挖出半米高的壕溝。
安然眼睜睜看着江臨深搶佔了自己的地盤,只得提醒道:“哥,這一塊兒地是屬於我的……”
江臨深扭頭望向她,暗沉沉的眸子像一汪沼澤。
他薄脣輕啓,剛想說話。
就見羅隊長穿着件汗衫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江知青,你怎麼過來了?你這傷還沒好,不用着急過來掙工分的!”
這天天滿工分的誘惑,導致大榆村的老少爺們磨拳擦掌的幹。
誰也不肯輕易叫苦。
周圍的嘈雜聲充斥着安然的耳膜,在這喧鬧之中她驟然捕捉到了江臨深的笑聲。
他的語氣緩和,笑容依舊溫柔。
“我不掙工分,只是單純來幫堯棠的忙……”
羅隊長自討沒趣,他摸了摸腦袋,好心提醒道:“行,那堯棠盯着點,適可而止啊……”
說完他又匆匆的趕了回去。
江臨深的目光落在安然那纏了布條的手上,狠狠一鋤頭將泥塊翻起了大半。
這力道不輸她分毫,看得安然膽戰心驚。
想起江老太太對這個孫子的寶貝程度,安然顧不得看熱鬧,連忙跳下去搶江臨深手中的鋤頭。
憤憤道:“行了,人已經走遠了,別裝了……”
江臨深不緊不慢的收回了手,好整以暇道:“裝什麼?”
“現在全村人都知道你身殘志堅,行了,把鋤頭給我,別耽誤幹活……”安然有幾分不耐煩道。
“我只是來體驗體驗,站着說話到底會不會腰疼,事實證明,不過如此……”
江臨深脣畔露出笑意,彎着眼睫,絲毫不顧頭頂的豔陽天。
動作異常的速度,將昨日安然耽擱的那點硬土狠狠挖開。
直到嫣紅的脣色淡了些,他纔將鋤頭扔開,緩緩退到一邊,“剩下的看你表演……”
“……”
閒着沒事逞什麼強,安然的想法直接表現在了臉上。
江臨深破天荒的解釋道:“好兄弟互相幫忙,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只是將近半小時的高強度動作,讓他的腰有些隱隱發酸。
他收了笑,眼睫微顫,虛虛的靠在一旁。
不經意的眼神落在認真喫力的林堯棠身上。
不得不說,還怪有意思的!
……
一連兩日,江臨深都有去壕溝旁幫忙。
在安然累極的時候能夠搭把手,並不是只在旁邊看熱鬧,這讓她的心中有點小感動。
這些日子的努力並沒有白費,她對江臨深付出了一腔的赤忱,這男人回報了同樣的友情給她。
這份友情看得周圍的人眼痠不已。
就連田大奎都忍不住打趣他。
“深哥,你對小堯棠可真好啊!”
身上還帶着傷呢,都眼巴巴的過來替人幹活。
江臨深雲淡風輕的瞥了他眼,一塊溼潤的泥土砸在了田大奎的腳邊,“怎麼?沒幫着你幹活心裏不舒服呢?”
田大奎瞪大了眼睛,搖了搖頭道:“我可沒那個福氣!哪敢勞動你啊……”
女知青的眼風和刀子似的,還不活剮了他!
江臨深溫和一笑,解釋道:“好歹是在他家搭夥,總不能眼睜睜看着這半大的孩子受苦吧,能幫一把是一把……”
他說得自然,田大奎也真的信了。
直到去倒泥土的他瞅見林堯棠一手一簸箕,兩筐土被他拎得穩穩當當。
田大奎瞬間覺得有些牙酸。
這小子這狀態!還叫受苦?
深哥對他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差點忘了這是一拳能打死野豬的存在!
安然一本正經的將自己的活兒幹完。
準備早早的回家。
照目前這個進度,估計再有兩日就可以將這條壕溝加固砸開,讓分流的溪水從這裏流進淮河的中下游。
甘甜秀早就在家裏弄好了飯菜。
有湯有肉,只想着給女兒好好補補。
平日裏斯文的安然破天荒的多吃了碗飯,回到房間倒頭就睡。
等到第二日清晨,江臨深早早的就在門口等待她。
“工程馬上就要做完了,你不用再去幫忙!”
江臨深站在門口勾起脣角,笑容裏帶了幾分包容的溫柔意味。
“誰說我是去幫你了?我垂涎那滿工分,不行嗎?”
安然愣在原地,傻傻的模樣成功取悅了江臨深,他垂頭笑了起來,笑得身子都微微發顫。
這才大步往外走去。
安然氣急敗壞的跟在他的身後。
兩人還沒走到大豆地,就聽見了裏面傳來的吵鬧聲。
安然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怎麼了?”
衆人圍作一團,盯着好不容易快要完工的壕溝。
只見被大家傾倒出來的泥土不知被誰又倒了回去。
幾乎填滿了半個壕溝,裏面還摻了水。
一看就是有人搞破壞。
大家費了小半天的功夫纔將那凝固的泥土摳了出來。
羅隊長的眉頭都皺成了川字,極爲苦惱。
心裏暗暗有了想要讓人值夜的想法。
可又不好大張旗鼓的宣揚,免得打草驚蛇。
他私下找到江臨深商量,安然聽了一嘴,毛遂自薦道:“羅叔!今晚要不讓我先來吧……”
“你?”羅隊長有點猶豫,畢竟這林堯棠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我家離這兒不遠,反正閒着無事……”
半大的小子總有發泄不完的精力。
羅隊長點了點頭,勉強應道:“行!那我安排個人陪你……”
“我陪堯棠一起吧……”
江臨深笑着切斷了羅隊長的後路。
警告般的瞪了安然一眼。
她毫不在乎的將眼神挪開,自己守夜,那是因爲有了些猜測。
想起羅華春的話,她心中瞭然。
這渾水可不是她逼着江臨深下來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