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還沒亮,院子裏就傳來了林老太的斥罵聲。
睡得迷迷糊糊的安然蹬了蹬腿,不耐煩道:“吵死了!”
她索性拿棉被蓋住了腦袋,隔壁卻有隻小手輕輕的戳她。
“哥!我害怕……”
安然擡起眼皮看了眼這粗糙的黃泥巴牆面,冷靜道:“別叫了!哥比你還怕……”
說完她直接背對着甜丫,卻絲毫沒有了睡意。
將院內的動靜聽得倒是一清二楚。
聽着聽着,林老太罵人的聲音好像也有了規律,安然眼瞼微闔,竟又睡了過去。
等到她起來的時候,甘甜秀一反常態的沒在家。
這還是她第一次沒有等安然一起上工。
林大寶得意洋洋的站在一旁,扔了個竹筐過來道:“別看了!你媽回孃家了……”
“回孃家?”
這話本來就沒有可信度,再加上是從林大寶的嘴裏說出來的,直接就被安然漠視了。
瞧見這人沒有反應,林大寶討了個沒趣。
他拽了一把安然的衣服,大喇喇道:“林堯棠!你媽毒死了家裏的老母雞,肯定是回孃家借錢去了,要不然可有她好看!”
安然的腳步一滯。
目光望向雞圈,果然空無一物,徒剩幾根雞毛孤零零的與屎作伴。
“林大寶!飯可以亂喫,話不可以亂說,知道了嗎?”
安然壓根沒搭理他,自顧自的往山上去。
如今的她可是勤勞模範,羅隊長都誇了好幾次,在村裏的風評正在慢慢的改變。
她自然不可能曠工,就連繫統裏的勤勞點都攢了14點了。
還沒找到機會用呢。
“我沒亂說!等你媽被趕出去的時候,你可不要哭得太大聲!”
林大寶不甘落後的追了上來。
暗戳戳的去看安然的表情。
還以爲能看見林堯棠哭鼻子的他,最終失望而歸。
安然一上午就跟沒事人似的。
直到快中午的時候,她拔完荒地裏的草才匆匆的往家裏趕。
與正回家的甘甜秀撞了個正着。
也許是一路趕回來的原因,甘甜秀的面色慘白,身影搖搖欲墜。
在瞧見安然的時候,她才一把扶了過來,低低的喘了幾口氣。
狀態有點兒不對。
就連手都是冰冰涼涼的。
安然皺眉道:“媽!你回外婆家了?”
甘甜秀搖了搖頭。
她們剛剛得罪了甘母,小肚雞腸的母親怎麼可能借錢給她。
安然眼尖的瞅見了甘甜秀手上的針眼,她聲音變得尖利,“媽!你去賣血了?!”
她的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甘甜秀勉強的笑了笑,“那能怎麼辦?你和大寶的雞蛋可不能斷呢!”
一家子的收入就指望着那隻雞了,好端端的,還被她糟蹋了。
此刻被女兒撞破自己的窘迫,她將衣袖拉下來遮住針眼,“你別和你奶他們說,媽再去幾次就能湊夠錢!到時候還給你們抱一隻老母雞回來……”
甘甜秀的眼中是雲淡風輕的溫柔。
卻刺得安然眼睛生疼。
甘甜秀擡腳,就發現女兒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她疑惑道:“然然?”
安然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天塌下來有我這個當兒子的撐着!這種事你不能再去做!”
就甘甜秀這身板,一看就貧血,再多抽幾次估計人都可以不活了。
她可不想少時喪母。
女兒陡然露出的強勢讓甘甜秀的心窩發暖,她笑着道:“沒事,我……”
她伸出的手還沒摸上安然的頭就被躲開了。
安大小姐倔強道:“你若把我當兒子,這事兒就交給我來辦!”
不就是一隻雞嗎?
還能難倒英雄漢不成?
甘甜秀性子一貫軟和,她順着女兒的話道:“好!”
這抽血也不是天天都能去的。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安然是個急性子。
記掛着的事那便拖沓不得。
翌日清晨。
一大早就沒瞧見安然的影子。
林大寶幸災樂禍的恨不得放鞭炮慶祝,在林老太耳朵邊不聽的唸叨。
“林堯棠偷懶去了!他早就幹不下去了!”
“裝得勤快!”
“論勤快還得是我林大寶!”
一大清早的他像只蒼蠅似的嗡嗡翁的叫。
林老太本就因爲失去了家裏的老母雞心情不好,聞言更沒有耐心,“滾出去!”
這才堵住了林大寶的嘴。
甘甜秀將女兒的衣裳拿了出來。
因爲接連上工的原因,衣裳說不上乾淨,安然沒有經驗,還沾染上了不少無法洗乾淨的污漬。
甘甜秀看着擱在水池邊的洋皁,奢侈的沾了點。
果然搓得一乾二淨,她疲憊的臉頰出現了點點笑意。
……
安然的記憶力還算是不錯,順着小路上零星的揹着竹筐的人,走到了鎮上。
她一邊走一邊隱晦的打聽黑市。
直到在路邊瞧見有筐子裏裝着新鮮野果的。
她才立馬上去搭訕。
老實巴交的農民眼神無比的警覺,上下掃視了兩手空空的安然道:“小兄弟!你問俺這些幹啥?”
“家裏的妹妹餓得厲害,我想尋個路子給她買點喫的……”
農民揉了把臉,仔細的看了這小孩兩眼。
發現他眼神清亮坦蕩,說起話來落落大方。
除了穿得差點,倒還是有模有樣的。
年齡和他家裏那小子差不多大,膽子卻肥多了。
他的心終於鬆動了些,指點了安然去尋一處地方。
安然順着方向而去,果然尋到了小鎮的黑市。
她尋了個死角將自己的勤勞點全兌換成了大米。
和這個年代的東西一點兒也不差,成色還是較好的那一批。
因爲不要票,賣的格外快。
整整七斤的大米被安然賣了4塊錢。
她在黑市裏轉悠了半天,最終從一個老婦人手裏以三塊五的價格買了只母雞。
她的心裏鬆了口氣,轉瞬就將母雞扔進了空間。
準備趕回村裏,算運氣不錯,在即將走出鎮子的時候瞅見了熟人。
安然激動道:“羅隊長!!”
坐在牛車前面的羅大利扭過了頭,露出個憨厚的笑容,“堯棠!你小子怎麼跑鎮上來了?”
“隨便轉轉……”安然抿脣笑了笑。
“回不?叔捎你一程……”
等的就是這句話呢,安然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腿,雀躍道:“謝謝羅……叔……”
兩家的交情不錯,叫一聲叔不爲過。
羅大利摸了摸頭,對着車上的人解釋道:“是我們村的小子,擠擠成嗎?”
“羅隊長說了算……”男人的嗓音很輕很淡,帶着微沙的質感。
安然擡眸,這才發現牛車上坐着三個衣着整齊的年輕人。
說話的這個長得是真英俊,安然不過是匆匆一瞥,差點沒挪開眼睛。
看起來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臉蛋俊秀白皙,沉默的眸子黑得像墨玉,眉眼極美,下頜線條清新流暢,就像工筆白描的墨線。
微微抿起的脣似乎隨時都帶着笑意,顯得溫和而從容。
與他相比其他兩人可就普通多了。
安然順勢爬上了牛車,羅大利扭頭叮囑他道:“堯棠!這三位是剛下鄉的知青,你閒着也是閒着,給他們說說咱們村裏的情況唄……”
“好的!羅叔!”
吹牛什麼的,她可最拿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