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人羣裏出現了一聲尖叫,嚇得衆人心驚肉跳的,開始亂擠起來一時間,刑臺四周人羣大亂。
陳璟玥抓準時機從懷裏掏出了一隻青色的小旗子,費力地舉高了手臂,拼命地搖動。
大雨很快把他澆了個透溼,他本就體弱,被雨淋了,又開始咳嗽。但他就是不肯去躲雨,就在那雨中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搖着旗。
這是他和那些小乞丐們的暗語,隨着他的指揮,那些小乞丐衝進了人堆裏,開始放聲大叫。
“好冤哪,老天爺不讓殺奶娃娃嘞。”
“老天降罪,你們要遭報應的。”
監斬臺上,監斬官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惱火地看向了臺下。雨越來越大了,人羣亂竄,叫喊聲四聲,若此時安陽驍來劫法場,那隻怕所有人全衝上去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阮陵看着陳璟玥,心裏一陣觸動。爲什麼只是隨手救他一命,他便能以命相報。而有些人朝夕相處,卻能翻臉無情。這情誼二字,到底要不要靠時間來滋養?
“別看了,雨大。”安陽驍拉着她的手,匆匆跑到了路邊的屋檐下躲雨。人羣一個勁地往裏面擠,很快就把二人給擋了個結實。
“你看,雨水是紅的!是老天爺在流血淚!”這時又有人大叫了起來。
衆人擡頭看去,果然,斬臺上的雨水變成了紅色,大顆大顆的紅水往臺上砸。
百姓裏頭多少是有些信神佛的,聽了這些話也跟着不安起來,雙手合十往四周亂拜。
“我的小元寶不會有事吧,夫君,動手吧!”阮陵一陣心疼,也不知道這陳景玥是怎麼弄的,居然折騰出了血雨。
“再等等。”安陽驍鎮定地握了一下她冰涼的小手,沉聲道。
刑臺上,奶孃眼看小元寶被大雨淋溼了,不管不顧地掙開了摁着她的衙役,連爬帶滾地過去,把小元寶抱進了懷裏,眼淚刷刷地往下淌。
“他還這麼小!你們把我砍兩回吧,讓他活着……”奶孃彎着身子,給小元寶擋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啕。這小奶娃可是她一手帶着的,喫喝拉撒她從不交由他手,除了不是她自個兒生的,別的事都與親生的無異,哪裏捨得讓他身首異處。
“嗚嗚,我不想死,王妃她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們了?”蘇苓兒哭得直抖,已經癱在了地上。
越書琴嘴角死死抿着,過了會兒,定定地說道:“不要哭了!你我三人既然入了驍王府,那便得有些驍王府的威風,哪能如此丟臉。”
“你自己都快哭了,呸!你裝給誰看!我偏要哭!”崔小桃紅着眼睛,呸了越書琴一口,哇地大哭:“王妃去哪兒了……”
“你們這幾位夫人真有意思,怎麼只喊王妃啊?”劊子手抱着鋒利的刀在一邊聽着,覺得很有趣,也忘了不能說話的規矩,開口問起了幾人。
三個側夫人哪能答得出!可她們就是想找王妃!畢竟在王府裏,王爺從來不管她們,只有王妃管她們,給她們錢花,還讓她們喫香的喝辣的!王爺哪裏比得上王妃!
臺上正哭成一團時,一個年輕男子踉蹌着撲到了刑臺前,伸長了手,看着奶孃大哭:“娘,你丟下兒子怎麼辦啊!”
“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怎麼來了!快走啊,走!”奶孃猛地震了一下,抹掉臉上的雨水,看向了來人,頓時急得又是一陣大哭:“蠢東西快走啊!走得遠遠的。老孃給你攢那麼多錢,不是讓你來死的!”
她在王府裏得的錢都攢着給了兒子,置了地,有了屋,以後還能討個好媳婦兒……哪能跟着她一起去死?她不是白白勞累了半生嗎?
“兒子不走!兒子哪能看娘去死……青天大老爺,小人願替母親去死。”他爬上了刑臺,一把抱住了奶孃,悲痛地哭道:“娘含辛茹苦養大我,一天兒子的福都沒享到,你哪能去死!讓我替娘去死!”
“這是誰,趕緊拖下去!”監斬官站了起來,指着刑臺上的人火冒三丈的訓斥。
就在此時,一陣鑼鼓開道的聲音響了起來。
“皇上駕到。”太監尖細地嗓音穿透了雨幕,直抵刑臺。
場面一下就安靜下來了,所有人都朝着前方跪了下來。噼哩啪啦的大雨中,只見鑾駕正緩緩而來。禁衛軍護佑在鑾駕前後,太監宮婢舉着傘走於前方。
好一會兒後,那鑾駕纔到了監斬臺前,衆人一陣山呼萬歲,只見鑾駕的門打開,太監高舉着大傘立於駕前,一道玄黑長袍從裏面走了出來,在他身後跟着一身素錦華袍的明珠貴人。她在宗人府裏關了幾日,又瘦了一圈、白了幾分,更顯得眼睛烏黑如墨了。這大風颳來,似是隨時會被颳走一樣。
“皇上,突降血雨,這……斬還是不斬?”監斬官哆嗦着手指向了監斬臺,上面跪的人和地上淌的水,全是紅色。
皇帝心中暗涌狂卷,但面上卻不露聲色,他哼了一聲,撩了撩龍袍,踏上了臺階,坐到了監斬椅上。
明珠貴人自己在一邊坐下,擡眸看向了監斬臺。她不明白爲什麼皇帝要帶她來看這個,難道是認爲她與驍王妃有勾結?
“明珠貴人,你給朕沏壺茶吧。”皇帝盯着監斬臺,嘴裏卻說道。
帶她過來煮茶?
明珠貴人面露訝然,她往案臺上看去,上面只有兩盞茶碗,並無茶爐。但很快高長生便帶着小太監,拿上了全套的茶具。
小茶桌,極品的紫陶茶具,小茶爐一件件擺好,再放上了一盞小香爐,燃起了佛香。
在殺人的地方點佛香,這皇帝心裏也是害怕的吧。
“貴人,請。”高長生鋪好了蒲團,朝明珠貴人行了個禮。
明珠貴人起身過去,輕拎了裙襬,跪坐在了蒲團上。
皇帝盯着她看了一眼,目光投到了刑臺上。那幾個女人擠在一起不停地發抖,小公子就在她們懷裏護着。
“皇上、皇上……”高長生突然結巴了起來,指着大雨說道:“來了、真來了!”
皇帝神情一凜,立刻看向了雨中。只見一身暗青色錦衣的男子撐着一把傘,正穩步走來,他沒戴面具,彷彿是刻意讓人看到他的容貌,腰上也不見他常帶的那兩把彎刀。每一步,踩在雨水裏,都是水珠飛濺。天地間彷彿都安靜了,衆人都看向了穿雨而來的他。
“一個人?”皇帝眼睛死死看着安陽驍,低聲問道。
“是,一個人。”高長生鼓着一雙眼睛,往安陽驍的四周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