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陵楞了一下:“你離宮時才六歲,如今已過去了二十年,你能記得清嗎?”
“我生來聰明無雙,記憶超羣。”安陽驍掃她一眼,小聲說道:“相信你的夫君,他說見過,便一定見過。”
“我夫君……”阮陵撇嘴,想要嘲諷他一句來着。
“你夫君,我。”安陽驍握緊她的手,帶着她到了宮牆一角,彎下身子,扒拉開了一角的草叢,握住一塊磚輕輕搖晃,居然把磚給抽了出來。
“你讓我鑽洞?”阮陵驚訝地問道。
“這處高牆後面就是冷宮。這洞,還是我兒時挖的。曾經我想帶我母親離開冷宮,可惜她瘋得太厲害了,又病得厲害,根本帶不走。”安陽驍蹲下,撫着石磚低聲說道。
阮陵跪坐下來,往抽出的磚塊小洞往裏面看。
裏面烏漆漆的,一個鬼影也沒有。
“現在裏面已經不住人了。”安陽驍說道:“後來他們都說冷宮鬧鬼,是貴妃的鬼魂不肯安寧。”
“說你娘?”阮陵轉過頭看他。
安陽驍抿了抿脣,“嗯。”
“愛說就說去,誰說誰就爛嘴巴。”阮陵跪坐起來,拍着他的肩膀說道:“不過,你今天明明是說帶我看好看的,玩好玩的,爲什麼要帶我來鑽狗洞。你要去哪裏找那個腳底有紅痣的孩子?”
“先進去。”安陽驍迅速抽出了好幾塊磚,哄着她鑽進去。
阮陵想了想,乖乖地聽他的話,往洞裏鑽。
這洞真是小巧狹窄,再胖一點高一點兒都不可能鑽進來!
阮陵剛剛鑽過去,想要回頭提醒他,可能他鑽不進來時,只見面前清風拂過,安陽驍這狗男人已經落到了她面前!
“安陽驍,你讓我鑽狗洞,你自己跳過來!”阮陵生氣地跳起來,用力推了他一把。
“我是想讓你知道,小時候的我怎麼鑽洞的。”安陽驍笑吟吟地拉住她的手,哄道:“莫氣,我再讓你打,成不成?”
“起開!”阮陵惱火地扒開他,快步往裏走去。
“今日一是辦正事,二來真的是帶你看好玩的好看的,不哄你。”安陽驍手背在身後,低低地說道。
“你事事都哄我,還敢說不哄我?”阮陵冷笑。
“這間,是我以前住的。”安陽驍停下來,看向了面前的一間破敗小屋。
阮陵忍住,不看!
“乖寶,你看這個。”安陽驍又叫了她一聲。
阮陵還是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了他。他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枝花,花上有七葉,葉間有紫色的風鈴似的小花朵。
“我種的。”安陽驍把花遞給她,小聲道:“認得這是什麼花嗎?”
阮陵接過了花,舉到月光下看:“這是七葉風鈴草。”
“傳說中,種活了七葉風鈴草,便能讓心願實現。我爲我母親種的。”安陽驍指着牆角下,小聲說道:“當時怎麼種都種不活,最後勉強活了一株。沒想到,此處荒廢了,這花倒開成了一片。”
一整片紫色的七葉風鈴草在月光下搖曳拂動。
“你母親不是隻生你一個嗎?”阮陵想了想,小聲問道。
“嗯,我母親進宮前,就已有孕。先帝,看中了我母親的美貌,強行納她入宮。我姐姐生下後,他知道這不是公主,但那時正對母親的美貌入迷,還是封了公主,想要討她歡心。”安陽驍眸子垂了垂,又彎腰折了一朵七葉風鈴草,在手裏拈動。
“安陽驍,你對你孃親真好。”阮陵擡着小臉看他,認真地說道:“你孃親在天上,也會保佑你的。”
“也會保佑你。”安陽驍看向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其實……”阮陵蹙了蹙,其實她是鬼醫宮的一抹幽魂,他還敢喜歡嗎?
“來,還有好看的好玩的。”他拉起她的手,把一束七葉風鈴草放到她的心手,大步帶着她往前走。
阮陵抓着七葉風鈴草,跟着他往前走。
在院中,有一方青石小井臺,小方井裏是清幽幽的水,正在月光下泛着鱗波。幾片落葉飄於水上,靜靜地在水面上投下暗影。
“還有什麼?”她小聲問。
“這個。”安陽驍在小井臺前停下,低聲說道:“你把七葉草花瓣放進去。”
阮陵蹲下,把花瓣一片片拆下來,放到水面上。
攸地一下,一條小錦鯉從水裏竄出來,咬住了花瓣。
“有魚哎!”阮陵楞了一下,小聲說道:“你養的?”
安陽驍蹲下,看着那條魚說道:“對,我出宮時,拜託小太監幫我看着魚。小太監後來給我寫信,說魚還活着。我偷偷溜回來看過,然後給了小太監一些銀子,讓他一直幫我照看這條魚。”
“你在宮中還有朋友?”阮陵意外地說道。
“當然。”安陽驍轉過頭看阮陵,嘴角揚了揚:“你夫君,就算是在最落魄的日子裏,也是有人喜歡的。他是我那時候唯一的朋友和小奴才。”
“驍王殿下。”輕喚聲從二人身後傳了過來。
阮陵扭頭看,只見一個身形瘦小的太監正從暗處走出來,雙手拱在袖中,一臉的激動:“殿下怎麼敢來這兒!高公公摔傷了,皇帝正發怒呢,他說正是因爲你在宮裏跟猴子一般亂竄,才害高公公受傷。”
“這不正合他的意?我越不守規矩,他就越覺得我成不了大器。他越慣着我,越讓人覺得他脾氣好,是個庸碌的帝君。”安陽驍淡定地說道:“我按他的意願做人,他應當滿意纔是。”
“殿下!還是要當心啊。”太監走近了,朝着安陽驍輕輕地搖頭。
月光落在他的臉上,阮陵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不是方纔扶着高公公的那個人嗎?
“他叫高豫,七年前拜到了高長生的門下。七歲時隨我一起罰入冷宮,也算是我的哥哥。”安陽驍說道。
好可憐,那麼小就當了太監!
“怎敢稱哥哥。”高豫拱手長揖,小聲說道:“殿下以後還是少說這樣的話。”
“王妃也要當心,皇帝對你十分不喜,言行舉止要分外收斂纔是。”高豫又看向阮陵,拱了拱手,小聲提醒道。
“謝謝你,豫公公。”阮陵朝他微微一笑。既然是安陽驍的朋友,那也是她的朋友了。
“你記得腳底有紅痣的人吧?”安陽驍走到高豫面前,小聲問道。
“有印象。”高豫點頭,思忖了片刻,又說道:“可是,奴才記得很清楚,那分明是個姑娘啊。那顆紅痣就在她的右腳心裏!”
是個姑娘……
姑娘?
阮陵下意識地坐到井臺上,拽下自己的小靴子就要看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