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義宮翠華殿內,李世民負手來回踱步。
此刻殿外天空澄碧,纖雲不染,而他輪廓分明的英俊面龐,卻如同黑雲密佈,陰沉得可怕。
長孫氏一動不動地站着,神色平靜,眼神淡定,儼然一朵優雅溫婉的水蓮。
過了許久,李世民倏然站定腳步,突然重重一拳捶在殿柱上,恨恨地吼道:“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李世民鬱結難疏,雙目不由環掃殿內一圈,視線最終落在一排精美的安陽瓷器上,隨即大步走去,似要砸爛這些器物,以泄心頭之火。
“二郎”
長孫氏輕輕地喚了一聲,李世民的身子立刻爲之頓住。
長孫氏急忙從背後溫柔地抱住自家夫君,勸慰道:“柴嗣昌只是打算做個社稷純臣,又不會與我們爲難,二郎何必怨恨他呢”
李世民劇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復下來,悵然道:“觀音婢誤會了,柴嗣昌不僅是我的姊夫,還是我少時最要好的朋友,況且現在他是手握重兵的邊疆大將,本就爲父親忌憚,行事謹慎一些,不願與我等易於風口浪尖之人有所瓜葛,倒不是不能理解,可那李明真竟也會讓我們難堪而今看來,她根本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長孫氏轉到李世民身前,擡眸看向丈夫的雙眼,問道:“李明真是何許人也,難道二郎還不清楚麼”
李世民眼神一黯:“正因爲知道是她,我才難以釋懷。”
長孫氏搖頭道:“可她畢竟失了記憶,已經不是二郎最親密的姊姊了。”
李世民不禁有些動容,喟然嘆道:“三姊何時纔會想起過去啊”
長孫氏沉默了片刻,這才說道:“妾曾聽聞,玄門修行之人爲求長生之道,通常會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即使全然忘卻俗世塵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世民輕輕扶住嬌妻的香肩,溫情款款地問道:“觀音婢,你羨慕三姊麼恢復青春,可是所有世人都夢寐以求之事啊”
長孫氏淺淡一笑,緩緩地道:“若說不羨慕,絕對是違心之言,可妾身也略懂岐黃,據醫書上說,身患離魂症者,輕則六魄缺其一二,重則魂遊體外,且世上亦無藥石可治,此外,妾身通過仔細觀察,發現三姊待哲威和令武,明顯有些生分,而三姊之所以每次看到孩子都會有神思昏亂的表現,究其原因,想來也是母子間的羈絆所致。”
事實上,李曜與兩子相見不相識的情景,使得長孫氏的內心受到了很大的觸動,畢竟她現在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感同身受。
長孫氏崇信佛法,在她看來,蟲魚鳥獸都有舐犢之愛,憐愛之德,何況是人,哪怕平陽公主失去所有記憶,但靈魂深處的母性也不會消失。
李世民用手指擡起長孫氏這張美麗而清瘦的臉蛋,一面細細端詳,一面感慨道:“曾經我也想過,若能有辦法幫助三姊恢復記憶,說不定她就會向我們透露出傳說中的駐顏祕術,讓我的觀音婢也能得享其益,那該多好啊”
長孫氏俏臉微紅,隨即偏開螓首,輕聲一嘆,語氣認真地道:“世事豈能盡皆如意,但求行止無愧於心,如三姊這般忘情絕義,請恕妾身直言委實有違仁孝禮義,若換作是妾身,縱然可以永葆青春,也絕不願如此而活。”
李世民深深地看着妻子,久久沉吟不語。
明園主人的寢居里,李曜與蘭韶英隔着案几相對而坐。
一張黃麻紙被李曜擺放在案几上,蘭韶英將之緩緩拿起,身體不自主地微顫着,彷彿手中此物份量極重。
李曜鄭重其事地說道:“阿蘭,務必都瞧仔細了,柴紹明日纔會離京,他若是給了份假文書,我們現在去找他討要,還是來得及的,我可不想給別人白養兒子。”
蘭韶英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