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心中暗暗一嘆,這歐陽詢不愧爲大書法家,只憑“明園”、“白玉樓”五個字,就能瞧出一些門道來,她也是服了,不由好奇地反問道:“何以見得”
李曜能夠獲得歐陽詢一個“不錯”的評價,當然有着不俗的書底。
只不過,若說識別文字出自哪位史上著名書法家之手,李曜自是不在話下,可要如歐陽詢這般通過別人的字跡準確地說出對方的潛意識,卻也沒有什麼把握。
反正歐陽詢總能找到話題,總有問不完的話,所以李曜也想聽一聽他的高見,能不能有所領悟其實無所謂,但至少可以在以李淵爲首的七老離開之前,多打發掉一點時間。
歐陽詢微笑着說道:“老夫只是見微知著罷了,俗雲字如其人,書乃心畫也,人的心思極易在字裏留下蛛絲馬跡,譬如道長起筆厚重,筆意雄健,卻奔放自如,毫無阻滯,可見道長爲人極有主見,且性剛果絕,敢冒風險,勇於開拓,只是老夫見過的善書才女,往往都是書風婉轉娟秀,筆體典雅溫和”
歐陽詢說着,忽然斂起笑容,別有深意地說道:“請恕老夫斗膽厥詞,可以說當世女子只有道長才會有這般不輸大丈夫的豪氣,若非要說有第二人的話,除非平陽昭公主死而復生,因爲她的字幾乎與道長如出一轍。”
李曜臉上閃過一絲驚詫之色,但瞬即又恢復了平靜,她可不信自己與那平陽公主的字跡會是相同,不由提醒道:“話雖如此,然歐陽公還未言明貧道字中滄桑所爲何來。”
歐陽詢認真說道:“明真所書文字,方中見圓,無偏無倚,若無超常的克忍,肯定難以做到,單論這一點,莫說與明真同齡的女子,就連老夫也自愧不如,而此等程度的克忍,若非歷經人生風浪,覽盡世間百態,豈能有之”
歐陽詢目光炯炯地看向李曜的臉,悠悠地道:“興許明真道長與平陽昭公主,乃是同齡之人也說不定啊”
李曜忍不住在心底嘆息一聲,她本就常常感覺自己就像活歷看數番輪迴似的,在聽到歐陽詢說出“同”字後不自覺的停頓,哪還不曉得對方的本意,面上卻是淡然一笑,說道:“歐陽公將貧道與平陽昭公主相提並論,但貧道並不覺得這是一種榮幸。”
因爲歐陽詢事前曾與李淵有過交流,受其推斷影響,李曜爲何許人,在他心中其實早有定論。
李曜此言若被不瞭解內情的人聽了去,只怕會認爲這是對平陽昭公主的大不敬,但在歐陽詢聽來,卻覺李曜身上的滄桑氣息愈加濃厚,不由動容地問道:“此話怎講”
李曜略一沉吟,平靜地說道:“明真是方外之人,自然以道論事,明真志在修行悟道,所修之境乃是形神合一,清淨無爲,所悟之道乃是超脫生死,超越外物,與平陽昭公主的志向及其走過的道,可謂是完全不同。”
歐陽詢搖頭嘆道:“每個玄門中人皆是如此說法,只是身在紛繁複雜的大千世界,得道難,失道易,依老夫之見,只怕明真道長很難免去紅塵俗事的煩擾啊。”
其實歐陽詢之所以能夠練就極高的書法造詣,與他本人信奉和推崇道學也有着很大的關係。
他認爲書寫時最爲講究的要點,應該是心態,動筆前須得先靜心,達到心神超脫塵世的狀態,而且他的書法理論也無不透着道家的思想理念。
相較而言,李曜的言行顯然就有些表裏不一了,但歐陽詢卻不好再說什麼,畢竟皇帝給他分配的任務並非是來說服對方,只是試探平陽公主是否真的失憶而已。
兩人聊完這個書法話題的時候,馬周與安紅玉的歌舞戲早已結束,李曜不自覺地朝李淵看了一眼,就見這位老皇帝傾着身子,伸着脖子,正看向安紅玉所在的位置,那老不修的模樣,好像安紅玉把他的魂兒都勾走了。
李曜忍不住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