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雖在質問,但每一個字卻說得極盡柔和。
而他充滿慈愛的眼神,也如他的語氣,幾乎褪去了一個帝王該有的威嚴,不帶一絲逼人的氣勢。
無論是變得年輕也好,還是自稱失憶也罷,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眼前這個李明真,就是自己愛妻爲自己所生的女兒。
感受到一個父親的如山慈愛與似海深情,李曜腦海裏的不明意識再次活躍起來,一種強烈的情緒讓她的雙眸不自覺地泛起了氤氳的霧氣。
可正當她擔心自己會再次言行失控時,卻很快發現這種情緒只是曇花一現,而她自己的意識又重新主導了這具軀體。
李曜雖然覺得自己這一系列變化很匪夷所思,但也無心去細想。
因爲,接下來她就毫無徵兆地回憶起自己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所做的夢。
夢中人物和場景,彷彿電影鏡頭般一一閃現,令她靈臺漸漸清明起來。
沉默半晌,李曜微擡螓首,不動聲色地將一抹差點溢出眼眶的淚花收斂回去,同時迎向李淵的目光,神色坦然地反問道:“陛下可是親眼見到平陽公主薨逝”
李淵先是一怔,隨即點頭道:“是。”
李曜又問道:“陛下是否曾親自確認平陽公主死亡”
李淵無法否認,只得承認:“是的。”
李曜繼續問道:“陛下是否親眼目睹平陽公主屍身斂入棺槨”
李淵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煩躁,覺得這些問題很像廢話,但又恰好都是事實,所以他還是隻能點頭承認:“沒錯。”
李曜眉頭微微一挑,故作不解地問道:“既然如此,陛下怎麼還會相信平陽公主沒有死呢”
李淵不由呆了呆,才解釋道:“那是因爲你想假死遁世,興許修煉了某種祕術,也可能服食了甚麼仙丹,並且還因此得以恢復青春。”
李曜搖頭苦笑道:“貧道並沒有任何曾經身爲平陽公主的記憶。”
李淵補充道:“朕聽聞某些修行人爲順天道,絕情忘意,斷盡俗緣,你這離魂症指不定與之有關,如此種種,只是你自己無法想起來罷了。”
李曜忽然轉身背對着李淵,輕輕撈起頸後的發巾,一面大方地展示後頸,一面認真地道:“可是陛下,貧道頸後也沒有甚麼蓮花胎記呀。”
李曜記得很清楚,以前有一次泡溫泉,安紅玉誇她全身肌膚白玉無瑕,引得她後來忍不住孤芳自賞了一番,而且還因視線難以直接企及,靈機一動,特意用兩塊銅鏡把後頸、後背瞧了許久,根本沒有李淵所說的蓮花胎記。
更何況,李曜常戴的紫蓮白雲巾以及半披的一頭長髮把後頸可是遮得嚴嚴實實,換句話說,李淵此言無異於主動表明自己趁她昏迷時,有可能做過什麼不合體統之舉。
李淵是個道德修養很高的人,當然不會對“親生女兒”亂來,此時此刻,他纔算瞧了個真真切切,對方頸後的雪白肌膚上,莫說有什麼胎記,便是丁點斑印也無。
其實,他只是先入爲主地認定了李曜的身份,是以纔會自信滿滿地說出平陽公主身上的獨有特徵,卻不料事實並非自己所想。
有道是“君無戲言”,李淵自知理虧,親眼見證之後,只得脹紅着老臉,強自辯道:“即便你沒有胎記,朕也不會識錯自己的女兒。”
李曜沒想到李淵竟如此執拗,復又轉過身來,柔聲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還望陛下及早釋懷,莫要再爲難貧道了。”
而在李淵看來,李曜也是同樣執拗,便聽得他語氣沉痛地道:“朕年近六旬,早已看慣生離死別,豈會不瞭解人生無常,只是朕不明白,你既已重返俗世,爲何願意違背長幼之序與廬陵義結金蘭,亦不肯好好與朕父女相認呢難道修行之人都是如你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