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上的嬴政面無表情,只拂袖道:“起來吧,何事啓奏?”
那謁者侯固拍了拍袍袖,趕忙起身謝恩,隨即有理有據地上奏彈劾着。
“微臣謝陛下隆恩!”
“啓奏陛下,微臣意欲彈劾那嶺南王戊!”
謁者侯固此話一出,四下裏的羣臣頓時有些竊竊私語起來。
嬴政的眼神也似乎有了變化,執着御筆的手也下意識停了下來。
“嗯?彈劾王戊?你且說與朕聽聽,那王戊何罪之有啊?”
嬴政拂袖扶着御案,饒有興致地聽着那謁者侯固上奏。
只聽謁者侯固說道:“啓奏陛下,據微臣所知,那王戊自從赴任嶺南以來,處處與嶺南舊臣多有衝突,導致人心浮動,惶惶不定啊!
“羣臣百吏多怨聲載道,比起王戊未赴任之時,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王戊致使嶺南不僅不能穩固反而生亂,微臣懇請陛下明察啊!”
謁者侯固添油加醋地說着,但見始皇帝並未有什麼反應,便繼續諫言道:“除此之外,微臣還知曉那王戊的幾大罪狀,那王戊膽大妄爲,居然爲了排除異己,竟然將朝廷命官當庭杖斃!”
侯固此話一出,羣臣的議論聲立馬變得熱烈起來。
“嗯?還有此事?王戊好大的膽子啊!”
“王戊將誰當庭杖斃了啊?”
“這侯固莫不是在胡言亂語吧,那王戊多大的膽子,也不敢先斬後奏吧!”
“豈有此理,若是那王戊真敢如此,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啊!還有王法嗎?”
侯固聽着羣臣議論紛紛的景狀,心中頓時暗自竊喜。
有了這些官吏的幫襯附議,再加上自己真摯的諫言,始皇帝焉能不大怒而責罰王戊?
侯固便繼續上奏道:“啓奏陛下,那王戊所杖斃之人,正是龍川都尉燕錫和龍川令史酈琿!”
侯固本來以爲自己將燕錫和酈琿的名字脫口而出之時,必然能讓御座上的始皇帝龍顏震怒。
可是始皇帝卻面色始終平靜,轉而只淡然一笑,朝侯固說道:“你說完了?”
“啊,陛下,這……”
侯固有些傻了眼,頓時慌了神支支吾吾的,“微臣,微臣說完了,那王戊將燕錫和酈琿兩位大人當庭杖斃,這,這可是難以饒恕之罪責啊!
“微臣叩請陛下您明鑑,務必從嚴懲處那膽大妄爲的王戊啊!”
始皇帝拂袖說道:“行了,嶺南時局不穩,當行重典也無可厚非,何況那燕錫和酈琿兩人生性奸邪,作亂抗命已不是一朝一夕。
“那兩人一心想着其舊主趙佗,其他人之令一概拒之不受,如此官吏,豈是爲國爲民之宦?
“若是王戊不將燕錫和酈琿之輩懲,那嶺南豈不是將始終政令不通?到時候受苦受難的不還是嶺南的子民百姓嗎?”
嬴政說完,大有一語定論的氣勢,環顧四周,道:“諸位愛卿不知嶺南之情,朕並不忍責怪,只是諸位愛卿若是聽信讒言,見風使舵,那便是朕所不能容忍的了!”
嬴政話音剛落,四下裏羣臣的議論頓時平息了下去,沒人膽敢違抗始皇帝的聖意。
可那謁者侯固見狀卻慌了神,這麼下去豈不是王戊要脫罪了?
侯固急忙補充道:“啓奏陛下,微臣愚以爲此舉不可啊陛下!
“那王戊雖然懲治燕錫和酈琿事出有因,可是他王戊也不該先斬後奏,就將燕錫和酈琿兩位大人當庭杖斃啊!
“燕錫和酈琿乃是朝廷命官,如此倉促處之,和平民黔首何異啊陛下!
“如此卑劣之行徑,若不嚴懲王戊,那朝廷的威嚴何在啊?將何以服天下子民啊?”
嬴政冷冰冰地說了一句,“那王戊之舉,是朕首肯的,你還有何話說?”
啊?
侯固聽到這頓時心裏涼了半截。
“陛,陛下您……”
侯固萬萬沒想到那王戊竟然是得到了始皇帝的旨意授予?
侯固正躊躇驚慌之際,玉階上的御座繼續傳來始皇帝威嚴的話語。
“侯卿,朕看你對嶺南之事好像頗感興趣啊,正好現如今嶺南缺人手,侯卿你如此費心,就勞煩前往嶺南吧。
“王戊和韓章兩人在嶺南也多有不便,侯卿你去了也能爲他們兩人分憂解難,去吧!”
“來人!”
嬴政不容置疑,當即下令道:“着有司將謁者侯固發往嶺南,爲王戊之屬官,即日起行赴任!”
侯固聽到這,整張臉都已經變得蒼白如雪。
“陛,陛下,微臣,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啊陛下!”
就在四下裏羣臣震驚的眼神中,那侯固被活生生地拖下了大殿。
不少剛纔跟隨侯固一同前來諫言的儒生官吏,此刻頓時生出一陣劫後餘生之感。
準確說來是有驚無險啊!
那謁者侯固前來彈劾王戊,三言兩語就被髮配玲娜了啊!
說起來是到嶺南赴任,成爲王戊的屬官,可是那嶺南到底是什麼情況旁人又不是不清楚,百廢待興的蠻荒之地啊!
而且侯固可是剛剛要彈劾王戊的啊,若是此事傳到王戊的耳朵裏,將來侯固在嶺南是王戊的手下,還有好果子喫嗎?
到時候王戊隨隨便便打發個由頭,將侯固也當庭杖斃!豈不是輕輕鬆鬆?
想到這裏,這些一同而來的儒生官吏們頓時鬆了一口氣。
還好是侯固獨自一人上奏諫言彈劾王戊的啊!如若不然,倒黴的可不止侯固自己了啊!
隨後,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句,在周家宅邸時就有位郎君出言阻止今日的彈劾……
所有儒生官吏都隨即變得恍然大悟起來。
是啊!
在博士僕射周青臣的府上,還當着那將軍李邁的面,那位郎君就出言阻止過啊!
那時候他們還覺得那位郎君是膽小怕事,言過其實……
可是現在卻證明了那位郎君的目光獨到啊!
侯固今日來彈劾王戊,三言兩句就將自己陷入了水深火熱的境地,爲此身敗名裂不說,甚至有可能被髮配嶺南,落得不堪的下場啊!
看那博士僕射周青臣和將軍李邁兩人啊,穩坐釣魚臺似的,絲毫沒有昨日的義憤填膺。
這不正是因爲那位郎君的勸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