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子昭回想着當日同樣是在監牢之中的慘狀。
那武信侯馮毋擇和其子馮敬,兩人就光明正大地被賜死在了監牢內。
當時那個場面歷歷在目,嬴子昭此刻回想起來仍然覺得渾身上下不寒而慄。
那馮毋擇和馮敬可也是同樣因爲得罪了子嬰長兄,才落得了在監牢內離奇殞命的下場……
可是現在的將作少府隗狀難道就不是如出一轍了嗎?
堂堂的朝廷命官也要被郎中令蒙毅麾下的所部郎官祕密處死?
嬴子昭渾身顫抖着,凝望着被郎官們像拖着死狗一樣拖走的隗狀,嬴子昭的嘴脣止不住地打着寒戰。
“少公子,你沒事吧?若是少公子身體不適,本官可以派人送少公子打道回府。”
一旁的蒙毅朝嬴子昭和聲細語地說着,但是蒙毅的字裏行間卻是充溢着別樣的嘲諷意味。
嬴子昭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羞愧地說道:“蒙,蒙大人,這,這可是祖君的旨意啊?
“那隗狀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啊,秩比千石的將作少府啊,就這樣被蒙大人您派人拖走而來,這恐怕於理不合吧……”
嬴子昭的語調顯得極沒有底氣。
蒙毅冷哼一聲,默默地說道:“少公子,你是個聰明人,少公子的孃親也是聰明人,爲何會問出這等愚笨的問題呢?”
蒙毅擺擺手,隨即領着麾下的所部郎官們,大搖大擺地消失在了廷尉署的監牢之中。
嬴子昭就這樣被蒙毅無視了,許久未有過的羞辱之感涌上心頭,嬴子昭又氣又恨,只能狠狠地攥緊着拳頭。
蒙毅!
本公子與你勢不兩立!
但是轉而一想,嬴子昭立馬就醒悟了過來,如此一事正是說明子嬰長兄在祖君心目中的地位啊!
先是從前的武信侯馮毋擇,還有其子馮敬,現在又是五大夫楊樛,其子楊庶,甚至連楊家那些闔府上下數十口人,都是因爲子嬰長兄而遭難了啊……
眼下連將作少府隗狀都因爲開罪了子嬰長兄,而被蒙毅的所部郎官硬生生拖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子嬰長兄的對頭啊!
“祖君啊!
“您老人家爲何就如此喜歡子嬰長兄啊!
“無論子嬰長兄做了什麼錯事,您就從來不曾責罰過他,甚至還如此包庇溺愛,不惜違背大秦律法,更是要將那麼多王公貴族爲保他而殞命!”
嬴子昭心中難以自持,絕望地仰天長嘆着。
“若是子嬰長兄他真的承繼了那個位置,祖君啊,您覺得孫兒還有活路嗎?
“孫兒難道將來也要跟馮毋擇、馮敬、楊樛、楊庶和隗狀這些人一樣,成爲子嬰長兄的刀下亡魂嗎?”
嬴子昭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廷尉署監牢,整個人宛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着。
……
九峻山莊園。
這些天來秦風在京畿衙門中雖然過得不算多麼悽慘,但是畢竟也人在屋檐下,自然沒有在自家的莊園中舒坦。
秦風好好地在臥室的躺椅上睡了一覺,等此刻從沉沉中醒來時,已經是翌日的清晨了。
秦風推開廳房的軒門,一邊伸着懶腰,一邊眯縫着惺忪的睡眼,忽而秦風卻看見了涼亭中那個熟悉的身影。
“趙老伯?”
秦風定睛一看,頓時睏意全無。
只見在莊園庭院裏的涼亭之中,嬴政正慢慢悠悠地散着步,手中還捧着一卷簡牘,單手背在身後,正仔細地審視着竹片上的字跡。
聽見了秦風的這聲呼喊,嬴政恍過神來,轉身朝秦風笑着。
“秦小子,你醒了?這一晚上睡得可好啊?”嬴政慈眉善目地朝秦風說着,似乎自己的寶貝孫兒從衙門中脫罪而出,嬴政看起來心情大好。
庭院裏朔風呼嘯,秦風一個大小夥子尚且覺得周身寒意陣陣,再望見嬴政在涼亭裏受着風寒,秦風頓時有些不忍。
急忙上前,秦風攙扶起嬴政的臂膀,關切地問道:“趙老伯啊,您爲何不進屋啊?
“這院子裏的風這麼大,萬一沾染了風寒可如何是好啊?”
嬴政卻拍了拍秦風的脊背,和聲說道:“秦小子,我這不是看你好不容易小憩一陣,我要是到屋子裏去,萬一吵醒了你怎麼辦?
“你剛剛從衙門裏出來,好好休息一陣纔是當緊的。”嬴政慈祥說道。
秦風一聽,見嬴政是生怕打擾了自己休息才寧願在院子裏挨冷受凍,秦風立馬覺得鼻頭一酸,急忙低垂着腦袋,攙扶着嬴政朝廳房裏走去。
“趙老伯,我不孝順啊,讓您老人家擔心了……”秦風有些啜泣,低聲唸叨着。
爺孫倆之間着實溫情無比,嬴政笑呵呵地說道:“好了,秦小子你是爺爺的孫兒,咱們爺孫之間就莫要拘泥這些虛禮了。
“安然無恙比什麼都強!”
“來,秦小子,給你看些東西,這可是嶺南所出的事,你得看看,要如何決斷,往後還是要你來定奪吶!”
嬴政忽而話鋒一轉,隨即將手中的簡牘朝秦風遞了過去。
秦風接過簡牘一陣掃視,片刻後便也弄清楚了簡牘上所擬寫的內容,正是王戊和韓章在嶺南治理時所遇到的難題。
秦風仔細在心中思忖梳理着,隨即分析道:“趙老伯,此事我其實已經知道一些了,王戊昨日來找過我。
“我也將籌劃都安排給王戊去辦了,命其所遵從的就是殺伐決斷,恩威並致。
“尤其是那些對龍川縣縣令趙佗忠心耿耿的武官將領們,如果一味地用利誘來拉攏,人心不足蛇吞象,哪怕撒盡千金怕是也不能完全恩服他們。
“倒不如使用些雷霆手段,嚴厲處之,讓那些人認清楚當下的局勢,首先破除其對趙佗歸來的幻夢便可,讓那些武將官吏們知道趙佗是指望不上了,自當逐步臣服。”
嬴政聽着秦風說得條理清晰,漸漸地面色更加和藹,和聲說着。
“秦小子你分析得正是,雖然嶺南剛剛平定了叛亂,按理說是應當以穩應之,撫慰人心爲主,可是多事之秋當行非常手段。
“那些對趙佗死心塌地的武官將領,若是不能徹底讓那些人因懼生畏,往後的作亂之事,怕是仍舊不能杜絕……”
嬴政說着按了按秦風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着。
“秦小子,嶺南是你的地方,你既負責治理,那你就放手大膽地去做吧!
“無論出了何事,我都竭力幫襯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