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子府。
邸內後院的廳房之中。
微弱的燭光正隨着風勁搖晃着，紗窗上倒映着一個少年的人影。
四下裏的氣氛顯得有些悽清，那少年正是少公子嬴子昭，此刻正伏案執筆擬寫着什麼。
不多時，馮沅身穿着一襲拖地的長裙，正由兩個模樣姣好的侍女伺候着，快步朝嬴子昭的廳房走來。
“昭兒，這麼晚了還未入睡？”馮沅嬌聲細語地呼喚着。
馮沅走到廳房門前，便將兩位侍女摒退，提着裙襬邁了進去。
“昭兒，來，歇息會，爲娘有要事要告訴你。”
馮沅上前摟住兒子嬴子昭，寵溺地說道。
嬴子昭聞聲則擱置下筆管，起身朝馮沅對袖行禮，說道：“孩兒見過孃親。”
馮沅撫着嬴子昭的額頭，溫柔地笑道：“昭兒啊，這會陛下他老人家又不在此地，你又何必如此勞心費神啊？
“都這個時辰了，昭兒你不必太過勞苦，只要在陛下的御前表現得懂事些知禮些就好了，懂嗎？”
馮沅語重心長地叮囑着，“傻孩子啊，你就算在自家的府上再勞神用功，陛下他老人家看不見，也無濟於事啊！”
嬴子昭點點頭，道：“孃親您說孩兒都明白，只是孩兒打算給祖君擬寫一卷簡牘，想爲祖君分憂解難，因而才伏案到此時辰。”
“嗯？昭兒你打算給陛下諫言什麼？”馮沅道。
嬴子昭微笑着道：“孃親，自然是因爲子嬰長兄的事了。”
說到這，嬴子昭的嘴角一歪，眼神中也流露出幾分奸邪的神色來。
馮沅一聽，便知道兒子嬴子昭也已經知曉了此事，便放心說道：“昭兒你既然已經清楚了，那爲娘就可安心言說了。
“昭兒你可還記得當初咱們定下來的麼？咱們不需要多做什麼，只需要安靜等候，等着子嬰那個兔崽子自己生出禍端來，你看，現在不就是正到了這個時候了麼？
“子嬰那小子將五大夫楊樛之子楊庶當街給活活打死了……不管他出於什麼原因，這都是不可饒恕的重罪啊！”
馮沅的雙眸中流露出欣喜，朝着嬴子昭囑咐着，“昭兒啊，爲娘可是聽說，現在子嬰那小子正被內史寧騰關押在京畿衙門了。
“不日就會將子嬰那小子交付有司論罪了！昭兒，咱們娘倆風光的日子到了！”
嬴子昭聽着馮沅的話語，卻一時間提不起興致來，弱弱地說道：“孃親，可是孩兒卻聽說，事情沒有那麼順利……
“聽說祖君他老人家這兩日已經微服出宮了好幾次了，都是去京畿衙門看望子嬰長兄。
“孃親您說子嬰長兄他會不會被祖君想方設法救下來啊？”
馮沅看出了兒子嬴子昭的失落，便和聲安慰着，“好了，昭兒，你可千萬不能如此悲觀啊！
“昭兒你想啊，子嬰那個兔崽子怎麼也是皇家的骨血，陛下他能輕易放棄他嗎？而且還是失而復還，陛下對他的看重青睞可深厚着吶！”
馮沅話鋒一轉，淺笑着道：“不過這事也沒有難麼容易，死的人畢竟是五大夫楊樛的獨生子啊，那些文人官吏豈能如此善罷甘休？
“而且事實也已經證明了，如果陛下能乾綱獨斷，爲何不直接將子嬰那小子從衙門裏解救出來呢？”
嬴子昭聽到這，心裏猛然有些欣喜，追問道：“孃親，您的意思是，祖君他是想救子嬰長兄，可是礙於其他阻力，祖君也不能任意爲之？”
“正是！”
馮沅笑道：“朝中的局勢可不是這麼容易把控的，那麼多官吏關係錯綜複雜，楊樛可是朝中的老人了，獨自殞命，府邸遭焚，就這樣放過了要犯，何以服人？又何以平息衆怒？”
嬴子昭懂事地點了點頭，道：“孃親，孩兒明白了，也就是說，楊樛曾是有功之臣，代表了那麼多官吏的利益，祖君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那如果子嬰長兄真的有被脫罪的跡象呢？孃親咱們該如何是好？”
馮沅語重心長道：“昭兒啊，這個時候就是咱們推波助瀾的時候了啊，你現在就重新擬寫幾卷簡牘，給將作少府隗狀、博士淳于越等人……
“曉以利害，讓他們在廷議時堅持己見，務必要將子嬰那小子繩之以法，就算不能完全扳倒子嬰，至少也要讓他這次再無翻身之力！”
馮沅隨即揉搓着裙袖，喃喃自語着，“還有你外公那邊，爲娘也得說動他好好使把勁，這次天賜良機，務必要將子嬰那小子徹底擊潰！”
馮沅說罷便匆匆退走，前去籌劃給自己的父親擬寫簡牘之事去了。
畢竟馮沅之父是當朝的右丞相馮去疾，在朝堂上可謂是一呼百應，到廷議之時自然會起到極其關鍵的作用！
……
翌日一大早。
京師咸陽皇城之內，整個寥廓的咸陽宮還正籠罩在一片氤氳的霧氣當中。
朦朧的水色映襯着微明的天光，空濛而夢幻。
宮闕殿宇之內響動着聲聲清脆的鑾鈴。
但見那高聳入雲的御道之上，正有着一排排身穿官服的文武羣臣們，正在陸陸續續地攀階而上。
中車府令趙高恭敬地站在玉階之上，尖細的嗓音遠遠地宣告着。
“陛下有旨，宣羣臣入殿覲見！”
不多時。
所有的文武羣臣們皆面色肅穆，低垂着腦袋碎着步子而走。
從這些官吏冷峻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這些人心中的忐忑。
毫無疑問，這些官吏都知曉近日來京師中發生了破天荒的大事。
先是五大夫楊樛的府邸被人焚燒損毀，又是其子楊庶被活活當街打死，現如今整個五大夫府邸闔府上下居然不翼而飛！
數十口人不知所蹤，一時間傳得衆說紛紜，唯有被郎中令蒙毅率郎官緝捕流放的說法較爲可信……
“臣等叩見吾皇陛下！
“陛下萬年！
“大秦萬年！”
章臺大殿上傳響着文武羣臣山呼海嘯一般的呼告聲。
只見始皇帝嬴政正身穿着一襲黑金相見的袍服，面無表情，莊嚴肅穆。
端着袍袖，嬴政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始皇帝九五之尊的威嚴。
嬴政一擡眼眸，眼神冷峻，彷彿充斥着俾睨天下的氣勢。
“諸位愛卿且起身。
“楊樛的事，想必諸位都已經有所耳聞了吧？”
嬴政毫無鋪墊，開門見山便道。
四下裏噤若寒蟬，文武羣臣一概連大氣也不敢出，只敢默默聽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