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越盯着王賁奉送到自己面前的衣裳，心裏頓時泛起了嘀咕。
現在羣臣都在看着老夫，老夫若是執意不穿，豈不是顯得老夫在故意無事生非？
萬不可失了我儒家風度……更何況這殿上還真是清冷無比啊……
淳于越清瘦的身子骨被大殿上的冷風一吹拂，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哆嗦。
壓低嗓音，淳于越朝王賁唸叨了一句，“王，王將軍，既然是王將軍親自爲老夫取來，那老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老臣拜謝陛下恩賞！”
淳于越接過那衣裳，還不忘了朝玉階上的嬴政躬身謝恩。
“穿吧，穿吧，殿上微風習習，朕也擔心諸位愛卿年邁，再凍出個好歹來。”嬴政微笑道。
不多時，淳于越已經在兩位寺人的伺候下開始穿戴。
而在淳于越身後的一衆儒生官吏們，早已經等候多時了。
“淳大人，那我等……”
淳于越不耐煩地一擺手，“嗯，爾等也穿吧，陛下所賞，不得拒領，穿吧。”
只聽聞一陣悉悉率率的響動，便見大殿上最後剩餘的一羣儒生官吏們，正東倒西歪地穿戴着衣裳。
忽而。
不知是從哪裏傳來的一聲驚歎。
轉瞬之間，儒生官吏們當中猛地涌動起此起彼伏的叫好聲來。
“哎呀呀，這衣裳可真非俗物啊！”
“我可從來未曾穿過如此暖和的衣裳啊！比那匈奴人的毛皮大襖還要暖和啊！”
“可不是嘛，你瞧我剛纔凍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這會子手心都開始冒汗了！”
“陛下所賞，真乃神物啊！微臣何德何能，愧領此等上佳之衣，微臣叩謝陛下隆恩吶！”
儒生官吏們此刻已經徹底加入了頌讚始皇帝的“大軍”之中。
只見在章臺宮前殿之上，大大小小的文武羣臣“呼啦啦”跪倒一片，所有人無不感激涕零，朝着玉階一陣虔心叩首。
“微臣叩謝陛下！”
“陛下聖明燭照，賜下如此神衣，微臣愧受啊！”
“陛下開辦此製衣之法，真乃造福萬民之策，我大秦子民因此而得益，全倚陛下之明鑑啊！”
嬴政端坐在玉階之上，雖然面色冷靜地望着羣臣，但是嬴政的內心卻是頗爲受用。
好個秦小子，居然能把滇國那樣外邦蠻夷之地的製衣法改良得如此精妙。
現如今朕已令有司在大秦各處大力推廣，大秦子民將來都能穿上這般造價低廉又保暖極佳的衣物！
看來羣臣對此事也頗爲贊同，羣臣皆極力以爲是朕之明，如此朕心甚慰！
嬴政看着羣情激奮的場景，拂袖道：“好了，諸位愛卿都快快請起吧。”
平復下得意的心情，嬴政轉而看向呆滯在原地的淳于越，沉聲問道：“淳卿，你穿着朕賞你的衣裳，感覺如何啊？可還暖和？”
淳于越正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心思迷茫之際，忽地被嬴政一喚，淳于越差點傾倒在地。
慌忙躬身行禮，淳于越趕忙朝嬴政回道：“啓，啓稟陛下，老臣，老臣剛纔唐突了，老臣失言……陛下所賞衣物，真乃玄妙無比，老臣剛一穿及，便覺溫暖無比，絕非尋常衣料所能比擬也……”
淳于越顫顫巍巍地回着話，感受着周身溫暖之感，再回想起方纔自己對這衣裳的鄙夷，淳于越頓時面色漲紅，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淳于越剛一答罷，周圍的一衆官吏們便開始小聲地議論起來。
“淳謁者剛纔不是還說寧死也不穿麼？”
“就是，現在不是把衣裳裹得比誰都緊？丟死人了。”
“哈哈哈，瞧瞧那羣儒生官吏，剛纔那般囂張，寧願被凍得臉色發紫，現在胡亂穿着衣裳的模樣也太狼狽了吧？”
玉階上，嬴政看着淳于越又愧又憤的模樣，甚是滿意，對着羣臣按手示意靜聲，沉聲道：“朕看諸位愛卿的反應，看來朕所賜的衣裳，倒還算暖和。
“由此可見，這外邦蠻夷之物，也並非全然不可取，好比那孔雀王國，自有其高明之處，諸位愛卿以爲如何啊？”
嬴政說罷，羣臣立馬陷入了悉悉率率的議論。
淳于越還未從剛纔的羞愧中舒緩過來，卻仍硬着頭皮上奏道：“啓奏陛下，請恕老臣斗膽，此等玄妙之衣，其工序必然複雜，用料也必然昂貴，老臣料想難以推廣到大秦各行省郡縣，更難以讓大秦子民因此受益……老臣還請陛下聖鑑！”
淳于越上奏完，不少官吏眉頭一皺，思忖後便點頭附和了起來。
“哎對啊，淳謁者說得有道理啊，這麼暖和的衣裳，縫製起來肯定複雜無比。”
“怕是如此，昂貴的衣料，尋常百姓也難以負擔得起啊，唉，此衣雖好，卻終究是難以惠及百姓吶！”
嬴政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淳卿你擔憂得正是，不過說來也巧，這新式衣裳所改良的正是此處，時至今日，此衣無論是工序還是用料，均簡便至極，比尋常百姓所用的蘆絮填充的造價還要低廉！”
什麼？
比蘆絮填充衣物低廉？
羣臣被嬴政的這話震驚了，如此暖和精美的衣裳，居然造價比最爲尋常的禦寒之衣還要低？
嬴政不顧羣臣震驚的表情，朝着王綰一擡手，問詢道：“王卿，既然諸位愛卿有異議，王卿你職在力辦此衣之事，不如由你來給諸位愛卿解釋一番，如何？”
王綰聽令後緩緩走出，拱手朝玉階上的嬴政一行禮，旋即轉身朝羣臣說道：“諸位同僚，陛下聖明，先前令本官着有司開辦此衣，現已卓有成效，此衣的確造價低廉，低於民間常用的蘆絮填充衣料之法。
“而且此衣的工序簡潔無比，極易推廣，此刻，在京師咸陽的各府庫之中，已有成衣坊所縫製的此新衣十萬餘件！”
十萬餘件？
王綰高聲說罷，羣臣聞聲，個個都瞪大了眼睛，彷彿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這樣造價低廉的衣裳，居然工序還如此簡單？現在已經縫製好十萬餘件了！
嬴政看着羣臣震撼不已的模樣，旋即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道：“咳咳，諸位愛卿，王卿的話爾等都聽見了吧？但是諸位愛卿也不必大驚小怪。
“這只是用滇國製衣之法所改良而成，要是用那孔雀王國的農作物棉花所填充，更能比此衣暖和十倍！”
嬴政一語道罷，整個大殿上驟然鴉雀無聲。
大小官吏們面面相覷，滿臉映現着難以置信的神情。
現在在他們身上所穿着的衣裳，就已經足夠暖和，連軒門大開後的陣陣冷風都毫無冷意，若是比此衣還暖和十倍，那該又是什麼模樣？
莫非地凍天寒也能從容行走其間？
那等保暖禦寒之衣，這些官吏連做夢也不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