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九峻山的莊園,嬴政在蒙毅的護送下,火急火燎地回到了章臺宮。
一到章臺宮大殿,嬴政便急忙命中車府令趙高宣大小各個臣工前來覲見,商討該如何應對南海郡郡都尉任囂亡故一事。
沒過多久,大秦廟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吏們皆急匆匆地登上章臺宮的御道。
隨着官吏們陸陸續續走進去的,還有那些已經成年了的公子皇孫們,二十公子嬴麒也同樣在列。
“陛下有旨,宣羣臣進殿覲見!”
趙高尖細的嗓音在章臺宮前回蕩着,衆人紛紛步入朝玉階上的嬴政跪拜行禮。
“微臣參見陛下!”
“兒臣參見父皇!”
“孫兒參見祖君!”
大殿之上,嬴政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拂袖無力地朝前一攤,嬴政的嗓音有些沙啞。
“都起來吧,朕今日召你們前來,是有件要事要供你們一同商議。”
嬴政頓了頓,繼續道:“想必你等已經有所耳聞,南海郡郡都尉任囂已經病故,任囂是朕的肱骨之將,鎮守南疆他功不可沒,須予以優待厚葬,依諸位之見,該如何安穩善後?”
丞相李斯第一個站了出來,沉聲說道:“啓奏陛下,微臣以爲,任囂將軍爲我大秦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因病亡故,朝廷需將其屍首接回京師咸陽發喪,以表我大秦愛將愛臣之心。”
“微臣以爲李斯丞相所言極是!此舉可讓天下人都看到我大秦對待功勳之臣的優渥禮遇!”馮去疾拱手上奏道。
嬴政頷了頷首,心中早就有了決議,便順勢朝羣臣們問道:“諸位愛卿以爲如何啊?”
“臣等附議!”
連李斯和馮去疾兩位丞相都贊成的諫言,一班臣工立馬齊聲附和起來。
嬴政乾脆道:“既然如此,那就依李丞相之見吧。”
“陛下英明!”羣臣當即陷入了齊聲的讚歎聲中。
嬴政擺擺手,話鋒一轉,道:“還有一事,任囂亡故後,南疆已經無人提領,諸位以爲,該由何人統御爲好?”
羣臣聞聲似乎有些猶豫,一陣悉悉率率後,治粟內史王綰上奏道:“啓稟陛下,微臣以爲,南疆之中,龍川縣縣令趙佗可擔當此大任!
“先前南海郡郡都尉任囂病重之際,正是趙佗暫代其位,南疆並未陷入混亂,反而一派井井有條,由此可見,趙佗此人頗有治郡理政之才能,提領南疆非此人莫屬!”
嬴政聽着王綰的話,顯得有些不悅。
不多時,一衆察言觀色的官吏們立馬發出了微弱的躁動聲。
轉而那將作少府隗狀上奏道:“陛下,微臣斗膽,微臣以爲,趙佗暫代南海郡郡都尉一職是當時的無奈之舉,如今任囂已然亡故,朝廷應當對趙佗有個正式的任命,到底是用是棄,皆取決於陛下明鑑,但絕不能讓趙佗平白無故提領南疆!”
嬴政微微一笑,轉而看向了自己的那些公子皇孫們,看着箇中的二十公子嬴麒正似乎蠢蠢欲動,嬴政便和聲問詢道:“麒兒,你是不是有言要奏?但說無妨!”
嬴麒被嬴政這般一喚頓時一驚,隨機猶豫着上前,上奏道:“啓稟父皇,孩兒斗膽猜測,父皇是不放心將嶺南之地交給趙佗吧?畢竟趙佗此人先前只是任囂麾下的一員戰將,領兵征戰尚可,然理政則不一定擅長。
“而且趙佗提領嶺南,靠的基本都是先前在軍中的威望,兒臣以爲趙佗有擁兵自重之嫌,不可委以重任!”
嬴政聞聲立馬面露喜色,歡聲道:“麒兒你所言倒是頗有道理,繼續說,那朕若是想整頓趙佗,該如何行事爲好?”
嬴麒努努嘴,無奈道:“回父皇,而臣雖有淺見,但兒臣卻還未思慮周全,趙佗如今已然提領嶺南,該如何將其召來咸陽,再者該由何人提領南海郡……兒臣無能,尚未思慮周全,請父皇恕罪……”
嬴政擺擺手,道:“無妨,麒兒你能想到這一點就已很讓朕滿意了,你的觀點與你侄兒近乎一致,頗得朕心啊!”
侄兒?
羣臣聽到嬴政所說的“侄兒”兩字,頓時陷入了沉思。
二十公子嬴麒的侄兒?
那自然是下一輩的皇孫們了,莫非是長公子府的那位少公子,嬴子昭?
沒錯,定然是他,除了子昭少公子,還能有誰得陛下青睞?
無數雙眼睛齊齊望向了嬴子昭,公子皇孫中的嬴子昭立馬手足無措起來。
嬴子昭心裏很是清楚,對於這件事自己是剛剛得知,哪裏曾出言上奏過一計一策……但羣臣的目光太過熱烈,嬴子昭也只得硬着頭皮苦笑迴應着。
滿臉尷尬地笑着頷首,嬴子昭的心裏卻比吃了蒼蠅還難受,祖君口中的“侄兒”,除了自己的那個失而復來的子嬰長兄,還能有誰呢?
此時,正當所有官吏們都爲嬴子昭感到欣喜時,唯有王綰、周青臣等獲悉內情的官吏們眼神有些異樣,似乎正暗自竊笑着什麼……他們自然知道皇帝陛下到底在誇讚誰……
嬴麒的臉色同樣有些驚愕,正捫心暗想着。
侄兒?
子嬰那小子還真是厲害……又爲父皇出謀劃策了,父皇是當真看重子嬰那小子啊!
不多時,玉階上傳來嬴政沉聲的話語。
“麒兒,朕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既然列位臣工也以爲應將任囂接到咸陽發喪,不如將計就計,令龍川縣縣令趙佗親自護送。”
讓趙佗護送?
羣臣聞聲,立馬陷入了喧鬧的議論聲中。
“陛下之法倒是頗爲妥善,可是那趙佗豈會如此輕易就範啊?”
“就是啊,若是趙佗稱病請辭,該如何?”
“我覺得趙佗定然不會前來,反而此舉還有可能打草驚蛇,嶺南之地會日益危困啊……”
嬴政聽着羣臣們的質疑聲,微微一笑,隨即說道:“列位臣工,朕決議給龍川縣縣令趙佗擬一道恩旨,讓其護送任囂的屍首前來咸陽,並且是來受爵聽封,而後將南海郡之地交由趙佗提領,列位臣工以爲,那趙佗可會就範?”
轟隆——
嬴政的這番話宛如在章臺宮的大殿上爆響了一顆炸雷。
所有官吏們無不面露驚恐,震撼無地,倏爾衆人跪拜在地,齊聲朝嬴政頌讚着。
“陛下英明!”
“陛下如此良策,微臣自愧不如!”
“吾皇萬歲聖明燭照,南疆可定,趙佗狼子野心勢必被陛下所降服!”
嬴政聽着羣臣們的讚美聲,顯得很是受用。
自得意滿地頷了頷首,嬴政轉而朝嬴麒說道:“麒兒,既然你也正有此見,那任囂屍首入京師咸陽後,一干事宜便交由你總攬,記住,任囂乃朕的肱骨之臣,爲大秦立下汗馬功勞,定要辦得風光體面!”
嬴麒受寵若驚,忙跪地領命道:“謝父皇看重,兒臣定當盡心竭力!”
看着嬴麒如此得勢,公子皇孫當中的嬴子昭眼紅不已。
回想着剛纔發生的一切,嬴子昭的雙眼一眯縫,自作聰明地細想着。
我懂了,祖君這是在故意考驗我們這些公子皇孫們啊!
剛纔二十叔嬴麒明明沒有說出祖君想聽到的應對之策,仍然能被祖君這般看重,應當是爲了獎賞他敢於出言相駁!
二十叔嬴麒駁斥的是大臣們對趙佗的態度……那我爲何不出言駁斥?
一定也會得到祖君的青睞誇讚的!
片刻,嬴子昭大搖大擺地走出人羣。
兩手一對袖,嬴子昭躬身揖拜,行禮道:“啓奏祖君,孫兒以爲,此舉不妥!”
嬴政聞聲眉頭一皺,沉聲反問,“昭兒,你說,此舉有何不妥?”
嬴子昭並未察覺嬴政臉色的不悅,繼續義憤填膺道:“回祖君,孫兒以爲,君無戲言!
“既然祖君意擬恩旨予龍川縣縣令趙佗,領其提領嶺南,若祖君出爾反爾,恐失天下人之信啊!”
嬴子昭的這句話一出,整個章臺宮大殿,赫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