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被秦風的這句話徹底震住了。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此等論斷可謂是亙古未聞啊!
難道秦小子這是在指責朕的治國之道有失嗎?
朕讓大秦江山下的黎民黔首們受苦受難了?
此時此刻,秦風的眼神逐漸黯淡了下去,凝望着不遠處的那些窮苦流民,秦風喃喃地說道:“趙老伯,我雖然見這些百姓們窮困潦倒,很是可憐,但是這個中的道理我也明白。
“當今陛下的治國之策可謂先前未有之良策,將關東之地的百姓遷移,尤其是原本的那些地主鄉紳和豪傑們,一旦完成遷移,則是驚世駭俗的偉業啊!
“到時候大秦天下到處皆是富饒繁華之地,百姓們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才能真正地安居樂業啊!”
嬴政在一旁聽得一怔,不過與先前的驚愕完全不同,嬴政此番又多了幾分欣慰之感。
看來秦小子這是懂得朕的深意啊!
大秦廟堂上的文武羣臣如此之多,可是能真正懂得朕意的人,又有幾何啊?
大多數官吏們還是對朕下旨遷移關東百姓反對聲頻頻,就連李斯、馮去疾、王綰這般老臣,也僅僅是能猜到朕爲了緩解關東之地難以負荷的壓力……
“好,好小子,你能看出當今陛下的謀篇佈局,不容易!”嬴政發自內心地誇讚了一句。
秦風的嘴角映出一抹苦笑,淡然說道:“趙老伯,其實我也知道陛下的無奈,要想完成這樣亙古未有的宏圖偉業,那自然是要付出巨大的犧牲,關東之地的百姓們背井離鄉,長途跋涉……
“而且皇帝陛下他也因此承受了多少,是我們難以想象的……”
嬴政聽見這句話,忽而有些動容,眨動着眼睫,嬴政猛地覺得有些辛酸。
這種涌上心頭之感似乎從來都未曾有過,如今因爲秦風的三言兩語,第一次讓嬴政覺得一種被理解的難能可貴……
“秦小子,你能有此等見識……若是陛下有知,定然會,會欣慰的……”嬴政努努嘴,這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彷彿整個人正蒙受着極大的震動。
情緒慢慢平定下來,嬴政沉聲朝秦風問道:“秦小子,那你覺得,既然這遷移關東百姓之事勢在必行,這些窮苦百姓們的流亡該如何了斷?是不是要暫停這項工程?”
嬴政冷靜下來,反而故意朝秦風這麼發問,因爲嬴政想考驗秦風是否有處理這般國政的能力。
憐憫之心人皆有之,看到這些從關東之地流亡一般而來的百姓們,尋常人都有會可憐惻隱之心。
但是身爲理政之人,正所謂慈不掌兵,身攬國政也正是如此,無時無刻都要關心的是天下大局,是將大秦的江山社稷,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們全部考慮在內……
僅僅一時的仁慈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有可能是對天下百姓和江山社稷的危害!
在嬴政期盼又擔憂的目光中,果不其然,秦風的回答並沒有讓嬴政失望。
“趙老伯,雖然這些百姓們很可憐,但是眼下卻也只能任憑他們繼續遭受這般苦難……”秦風撇着嘴,無奈地說道。
“哦?秦小子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嬴政聞聲顯得有些意外,忙追問道:“難道你不打算救助於他們嗎?如果是你總攬此次遷移百姓的工程,又或是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告知我,我幫你在陛下的御前上奏,如何?”
秦風微微一笑,隨即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趙老伯,陛下他老人家是不會恩准的,不必上奏了。”
“那,你是就準備放任不管了?”嬴政還在不放心地問詢。
秦風旋即道:“趙老伯,不是我不想管,只是現在還不是真正處置此事的時機,遷移關東的鄉紳地主豪紳們,是朝廷的決議,這些人只是遵從朝廷的號令,有何不妥?
“而那些窮苦百姓們,則是因爲生計無望,被迫背井離鄉追隨於鄉紳豪傑,可是鄉紳豪傑並非觸犯任何大秦律法啊!若是平白無故地取締此國策,又或是無端緝拿這些鄉紳豪傑,無疑都是在削弱朝廷的威信。”
嬴政聽得連連頷首,忙道:“嗯,不錯,秦小子你接着說。”
秦風繼續道:“趙老伯,而且歸根到底,這些百姓們窮困潦倒,那也是郡縣甚至是行省的過失,這些鄉紳豪傑們只是藉機謀利罷了,雖然可恨,卻不能橫加處置,不然不僅會影響到大秦的國策,而且還會讓天下百姓對朝廷失去信任。
“朝令夕改可是大忌!”
秦風凝眉遙望着遠處的流民,默默地攥緊了拳頭,又看向那些雕制精美的鄉紳車駕,秦風狠狠地說道:“但是這些喝人血的臭蟲,也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只要遷移的大業一完成,就即刻是清算的時候,新賬舊賬一起算!不僅能重新改變新遷移之地的格局,而且還能爲天下百姓都做出表率,更有利於將來遷移大業的實施!”
秦風義憤填膺地一陣話語,一旁的嬴政和蒙毅兩人都有些震驚起來。
蒙毅滿臉驚愕,但是礙於身份,只得強忍着驚歎愣在原地。
嬴政則是難掩喜色,下意識地拍着雙手,歡喜道:“好,好哇!秦小子,你能有這等縱觀全局的眼光,了不得啊!
“秦小子你不僅看出了事情的關鍵,而且連應對之策都想好了!沒錯,正是這樣,爲了讓遷移百姓的大業得以施行,現在還不是處置這些鄉紳們的大好時機……
“只要此番遷移之業一旦完成,朝廷一定會給天下子民們一個公道!”
秦風看着眼神堅定的嬴政,懂事地攙扶了過來,和聲道:“好了,趙老伯您也別太激動了,當心身子,您要是覺得於心不忍,咱們就先別看了,回去吧。”
秦風瞥着脣角,無奈地寬慰道:“趙老伯您放心,皇帝陛下會懲治那些鄉紳的,咱們走吧。”
秦風說着便拉着嬴政朝九峻山莊園的方向慢慢而去。
嬴政步履堅定,心中更是一陣歡天喜地。
自己的孫兒有這樣聰穎的心智,看待國政居然還能這般心思縝密,這可比什麼都難得啊!
與此同時。
九峻山西南的山麓。
二十三公子嬴鍾未正揹着空蕩蕩的行囊,小心翼翼地走着。
幼小的身軀在高聳的山下顯得極其渺小,那隻微弱的身影正搖搖晃晃,直朝着九峻山莊園緩緩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