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峻山的莊園中。
庭院的廳房裏,嬴政正語重心長地朝着秦風囑咐着。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叩門聲。
“東家,趙大人,飯食都準備妥當了。”
秦風正仔細地聆聽着嬴政的教誨,便朝嬴政一望,笑道:“趙老伯,要不咱們就在這屋裏喫吧?您也好接着教我。”
嬴政欣慰道:“好,秦小子你果然好學!英布啊,將飯食都端進來吧!”
“小的遵命!”
門外傳來英布粗獷的嗓音。
廳房的軒門隨即被推開,英布一手端着一面托盤,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但不知是英布對於這等伺候人的活計不太熟悉,還是滿滿當當兩面托盤的飯食太過繁重……
英布剛一走進廳房,繼而腳下突然一個踉蹌,竟差點歪倒在地。
好在英布武藝不俗,本能地遏制住了歪倒的身軀。
但是無奈搖搖晃晃之下,手中的托盤卻隨之傾倒了。
英布來回挪動,只單單穩住了幾隻,不少盛滿飯食的陶碗墜砸在地,摔了個粉碎。
英布見狀,頓時膽戰心驚。
慌忙將手中的托盤放置在桌案上,英布也顧不得滿地的碎裂的陶碗渣滓,跪地便是一個叩首,呼告道:“東家,趙大人,小的有罪!”
秦風一看英布這幅模樣,頓時有些愕然。
但是轉念一想,秦風又覺得英布這樣的反應也是在情理之中。
畢竟現在是大秦的世界,封建陳舊的社會,上下尊卑的綱常在這擺着。
自己雖然對英布一向是當作兄弟看待,但是自己在英布的心目中,卻一直是東家主人的身份。
秦風微微一笑,示意英布莫要自責,道:“哈哈,英布你這是做什麼?你雖是下人,卻也是我的兄弟,端茶送飯本就是侍女們的活計,無妨,無妨哈!”
秦風說着便俯身攙起英布,順便一手撿拾着地上散落的陶碗碎片。
誰知英布卻像瘋了一般,慌忙阻攔,哭聲道:“東家,使不得,使不得啊!”
秦風有些尷尬,只得放下了陶碗碎片,朝英布笑道:“好,那我就不管了,英布你也不必弄這些事,咱們兄弟粗心慣了,弄不了這些,哈哈,還是去喚幾個細心的侍女來吧。”
英布感激涕零,抱手道:“東家,小的遵命!”
剛一離開廳房,英布的臉上頓時流下了兩行滾燙的熱淚。
方纔秦風的舉措,早已讓英布的內心一陣五味雜陳。
東家,小的何德何能啊?
承蒙東家不嫌棄小的粗鄙而收留,如今更是像對待骨肉兄弟一般!
東家,小的得遇東家,是今生最大的幸事!
小的今後必死心塌地,爲東家赴湯蹈火!以報東家似海之恩!
英布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哭成了個淚人,內心默默地下了決定……
拂袖一抹淚,英布步履堅定地朝庭院裏走去。
……
廳房中。
幾位侍女們半跪在地上,畢恭畢敬地洗掃着凌亂的地板,收拾着殘破的陶碗碎片和飯食渣滓。
桌案前,秦風和嬴政正相對而坐,談笑風生。
穿越而來多年,秦風早已習慣了這個大秦世界的生存規則。
在這裏沒有必要去打破囹圄和隔閡,搞那些人人平等的倡導。
因爲幾百上千年來根深蒂固的思想,是絕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就打破、改變的。
若是對那些下人、僕從和奴隸們心生憐憫,與其空喊口號,倒還不如給他們的報酬豐厚些,對他們真情實意些……
只求自己問心無愧便足以!
侍女們洗掃完廳房,正朝秦風和嬴政欠身行禮告退。
秦風擺擺手,隨口道:“嗯,活計做得不錯,很乾淨,讓英布帶你們去賬房領賞,去吧。”
幾位侍女們聞聲,頓時大喜過望,感激地齊聲道:“婢子多謝東家。”
等到侍女們欣然地走出了廳房,嬴政便和善地朝秦風說道:“秦小子,看來你對待下人僕從,倒還是頗有仁心啊!”
秦風笑道:“讓趙老伯見笑了,我是覺得這些人雖然是我的下人,但是卻跟我在一座房子裏生活,大家各司其職,也算其樂融融,跟一家人也沒有區別。
“我就像是這一家人的頂樑柱一般,我負責掙錢滿足家裏的各項開支,但是他們也付出很多,照顧我的起居、打點莊園作坊……我自然要對待他們好些咯!”
嬴政聽罷,更是面含欣慰,“秦小子啊,你這話不僅新穎,且內藏深理啊!
“殊不知治國亦如此啊!一昧地苛政暴政,看似是在嚴刑峻法,實際上卻是在危害社稷!
“一國之君,就如同秦小子你所處的東家主人的位置,而其下的士大夫、文武百官,乃至郡縣中的衙門小吏,則皆是下人、僕從和奴隸……
“下人有罪,東家主人理應張弛有度,若太過嚴苛,最終受損的還是東家主人,是不是這個道理?”
秦風聽着嬴政的道理,愈發覺得恍然大悟,連連贊同道:“是啊,趙老伯您說得實在是太對了!
“我其實就是這樣想的,如果我對我的下人太嚴苛,我還怕他們在給我端的茶裏下毒呢哈哈哈!”
秦風說着,便捏起筷子夾着一塊麪餅放在了嬴政面前的陶碗裏,“趙老伯,來,嚐嚐這個!”
“秦小子,孝順!”
嬴政抓起麪餅朝嘴裏一塞,大快朵頤。
口中喫得囫圇,嬴政說的話也同樣支支吾吾,“秦小子,這治國除了要張弛有度,恩威並施,還要留心把控臣下官員。
“就好比啊,你要管好你莊園中的下人,那你只要讓英布一個人對你俯首帖耳,其餘的下人自然有英布去管。
“同樣的,張珹、南宮衍和徐桂這幾人,你若是管好了,你作坊裏的學徒們,都會感念你的恩德!”
秦風聽得專心致志,回道:“嗯,趙老伯我懂您的意思,若是治國的話,就是大力施恩於一個極具權威的人,再重用他去堵住百官乃至天下郡縣小吏的悠悠衆口!”
嬴政聞聲,頓時欣慰不已,頷首道:“好哇!秦小子你當真是天資聰穎,正是如此!
“就好比這普天下的儒生都對皇帝陛下多有不滿,但是爲何還能像如今這般相安無事?
“那是因爲皇帝陛下對那個大儒,博士僕射淳于越禮遇有加,就連淳于越殿前失儀,觸怒龍顏,陛下也對其網開一面,此等恩服,便是緣由……”
……
嬴政和秦風這一老一少,宛如尋常人家的祖孫兩人似的,就這麼在廳房中促膝長談。
酒足飯飽後,嬴政正慵懶地伸着懶腰。
忽而目光停留在了桌案上,嬴政看着滿案的杯盤狼藉,思緒卻有些飄忽。
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不捨,嬴政喃喃地說道:“唉,咱們這些人身處關中,在京師咸陽哪裏能體會到關東人的苦楚啊!
“若是遇上災年,莫說像這案上的麪餅,連林中的樹皮……難民們都沒得喫啊!”
秦風看嬴政很是傷感,便隨口道:“趙老伯,您莫要太悲傷啦,一切都會慢慢便好的,等以後關東百姓們都種上產量高的農作物,不就不愁糧食了嘛。”
嬴政聽罷,頓時一聲輕笑,拂袖擺了擺手,無奈道:“秦小子你莫要說笑了,糧食耕作上應天道,收成也自是與時節天意有關,哪裏是你隨口說說便行的?”
秦風聳聳肩,“不是啊,就算遇上了旱澇,只要農作物能適應惡劣的環境,就沒問題啊!保證餓不死人總是可以的!”
“餓不死人……”
嬴政搖了搖頭,緩緩站起身來。
“哈哈,秦小子啊,你可知道,這餓不死人四個字,古往今來,有多少帝王爲之殫精竭慮,卻也無濟於事嗎?”
嬴政心神有些哀傷,說着便朝廳房的軒門走去。
秦風知道自己的這個說法有些太過朝前了。
必經真正耐旱抗澇,畝產豐收的農作物,在現在這個大秦的世界幾乎不存在。
穿越了幾千年的時空,自己又如何能說服這個世界的人呢?
馬鈴薯、紅薯、玉米……若是能把這些農作物隨便弄一種到大秦來,都是造福天下蒼生的喜事啊!
秦風正內心思慮着。
門前又傳來嬴政的一聲嘆息。
“唉……秦小子,你太天真了,還是要多磨鍊磨鍊,見識一番真正的人間疾苦纔是啊!
“秦小子,走了……”
嬴政推開軒門,臨走時道:“對了,秦小子,你那個調查之法的確頗爲玄妙,待會我派人送來些簡牘,秦小子你也幫着查查!”
“好嘞,趙老伯您放心吧!我保證完成任務!”
秦風趕忙上前攙扶着嬴政,“趙老伯,我送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