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大秦律令,大秦每日的公卿機關、各地郡縣的奏章,都要彙集到章臺宮。
而後由章臺宮的值守吏加以整頓梳理,最後再呈送到始皇帝嬴政的御前聖覽批閱。
通常嬴政會在鴻臺批閱奏章,但有時也就在這章臺宮後殿處理。
嬴政向來勤政,自從加冠親政以來便殫精竭慮,治國理政從未有一日荒廢。
以至於章臺宮的值守吏們,每日都要天還未亮便早早地趕來,以免耽誤了呈送奏章的時辰。
今日的章臺宮值守吏輪到了將作少府隗狀。
隗狀自丑時(後世凌晨兩點)兩刻便出府趕來章臺。
隗狀知道,再過兩個時辰,到了卯時(後世凌晨六點),始皇帝就要下旨呈送奏章了,自己可絕對不能耽誤。
章臺宮的御道宛如直通天際。
隗狀氣喘吁吁地提着袍擺,正步履匆匆地朝上攀登着。
……
章臺宮裏。
值守吏辦公的偏殿。
嬴政正端坐在桌案前,一絲不苟地梳理着奏章。
“這卷是膠東郡發來的,所奏爲郡務。”
“此乃李信將軍的奏請,還是爲其麾下的有功之將領請功的!”
嬴政不斷宣讀着,秦風則在嬴政的指點下,耐心幫襯着。
夜色漸沉,燭光搖曳。
秦風透過昏暗的燈光觀察着嬴政。
看着嬴政那副嚴肅的神情,秦風的內心也忽而變得神往起來。
趙老伯……嚴肅處理政務的模樣,倒真是氣質不俗啊……
要是不知道的人見了這樣的情景,說不定還會把趙老伯當成是皇帝陛下呢!
想着整個大秦的各地奏章都彙集在這張桌案的案頭,秦風的心中就一陣感慨。
趙老伯的舉止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卻是掌握着大秦的命脈啊!
自然是絲毫馬虎不得……
秦風轉念一想。
在這章臺宮梳理好的奏章,然後再呈送到始皇帝嬴政的御前……
那始皇帝嬴政批閱奏章,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番光景呢?
不會就是趙老伯這幅樣子吧,哈哈!
秦風在腦海中想象着嬴政這個千古一帝的威嚴神態。
不會不會,趙老伯爲人和藹可親,始皇帝嬴政可是氣吞四海的大秦帝王,自然是高高在上,不容褻瀆。
而且相傳始皇帝居於殿內時,周身百步都不得近人,想必也一定有不少郎官親衛來保護始皇帝的安危吧!
說不定還有不少侍女、良人、八子、七子和美人們在一旁侍奉伺候呢!
始皇帝嬴政可不僅是後宮佳麗三千,關東六國美人也盡收在咸陽宮中。
楚國的羋華、齊國的離秋,這兩位國夫人皆是傾國傾城之貌。
敏代、鄭妃、玉漱、胡姬和公孫麗幾位美人,哪個又不是天姿國色?
更不必說景良人、韓彌、季姒、黎姜、阿若和公孫玉那些妾室女官,也盡是生得花容月貌。
秦風的嘴角不由地顯出一抹淺笑。
“秦小子,不好好梳理奏章,在那傻笑什麼呢?”
忽而,嬴政沉聲催促的話語傳來。
秦風頓時打斷了思緒,回過神來。
彷彿是搞了什麼小動作被發現了一般,秦風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道:“嘿嘿,趙老伯,我在想象皇帝陛下批閱奏章的場景。”
“嗯?”
嬴政聞聲,和善一笑,邊停下手中的動作,收攏着簡牘的紮帶。
“秦小子,這治國理政啊,就如同整理着奏章的紮帶,若是太緊了則會繃斷,若是太鬆了則簡牘易散,所以要張弛有度。”
秦風一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趙老伯您說得是,物極必反,任何事都講究一個限度,這個道理我明白。”
嬴政總是以小見大,從不少簡單的小事中剖析出大的道理來,以來教化開導秦風,秦風不僅感受着嬴政對自己的親情暖意,也着實大位受教。
嬴政面色欣慰,將手中的竹簡放置在桌案上,沉聲問道:“秦小子,你是想知道皇帝陛下是怎麼批閱奏章的?”
秦風一臉壞笑,笑嘻嘻道:“趙老伯,皇帝陛下有那麼多夫人妃嬪,批閱奏章的時候是不是有很多人在一旁伺候着啊?”
嬴政眼一白,道:“胡說,秦小子你就沒個正形,這批閱奏章是關乎國體的大事,豈能兒戲?
“皇帝妃嬪衆多那是爲了開枝散葉,爲我大秦宗室綿延子嗣,你以爲皇帝都是爲了安心享樂?
“君王臨幸,平穩後宮,也同樣是關乎家國穩定的大事,慢慢學吧,做皇帝的學問大着呢!”
秦風吐吐舌,點頭道:“趙老伯您教訓得是,我知道了……”
秦風內心一陣嘀咕,做皇帝的學問?
我學做皇帝的學問做什麼?
難不成我要造反當皇帝啊?開玩笑……
秦風正自覺好笑時,嬴政已經繼續梳理起奏章了。
嬴政忽而面色變得凝重起來,捧着手中的竹簡,默默地說道:“怪事……怪事……”
“趙老伯您怎麼啦?出什麼事了?”秦風急忙問道。
嬴政眉頭一皺,“依這奏章所記,皇陵修建尚需錢兩竟然還有如此之衆?
“可是陛下明明已經下令停止修建皇陵了啊!”
嬴政一直以來就對驪山皇陵的賬目心懷詫異。
因爲驪山皇陵的物料和錢兩都所耗甚重,人馬每日所需的糧草更是難以計數。
可如今皇陵已經停止了修建,爲何還會報上來如此繁重的財耗名目?
秦風隨口寬慰道:“原來是驪山皇陵的賬目有問題啊?趙老伯您別擔心,那驪山皇陵這些年的支出明細都在麼?拿來一看,比對一番,便知咯。”
嬴政搖了搖頭,“傻小子,把往年的賬目都比對?那工程也太過浩大了吧?沒有十天半個月的人工,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的。”
秦風笑道:“哎,趙老伯這您就不知道了吧?其實還有一個辦法能快速得到想要的數據!”
“什麼辦法?”嬴政急忙問道。
秦風想說的辦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後世統計學裏常用的抽樣調查法。
從界定總體講到制定抽樣框,又到實施調查推測的總體,再到分割、決定樣本、抽樣方式,最後是信度和效度……
秦風費盡心思地解釋着,嬴政總算聽得一知半解,疑惑道:“秦小子,這辦法真的有你說的這麼神奇?”
嬴政內心有些許的質疑,畢竟這樣的統計手段對嬴政來說還是有些太過超前了。
秦小子,也不知道說得是對是錯……此事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吧?
抽取幾個叫樣本什麼的物什,就能查出來賬目?
好了,難得秦小子興致高漲,朕就不掃他的興了……
“好好好,秦小子你這個辦法我知道了,有機會,有機會我一定試試……”
……
章臺宮殿外。
隗狀正捧着幾卷竹簡快步走上玉階。
忽而看見值守吏所在的偏殿里正亮着昏暗的燈火。
隗狀頓時眉頭緊皺,暗自疑惑起來。
“嗯?奇怪,這個時辰,是誰在殿裏?”
隗狀不由得加緊了腳步,“不可能啊,怎麼會有人比老夫來得還早?”
一手提着袍擺,隗狀大步朝偏殿走去,想着看清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擅闖章臺。
躡手躡腳地邁過門檻,透過半掩的軒門。
隗狀拂袖剛要推門進去……殿內昏黃的燭光透了出來。
隗狀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住了!
陛,陛下?
陛下怎麼親自移駕來梳理奏章了?
隗狀一陣目瞪口呆,緊接着又朝嬴政的身旁看去。
猛然覺得脊背一陣發涼,隗狀頓時又是瞠目結舌,內心掀起了一陣波瀾。
這……這這這,這不是秦風那小子嗎?
秦風怎麼會在咸陽宮裏的?
“嘶——”
隗狀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秦風……難道是跟着陛下進宮來的?
只覺得雙腿一陣發軟,隗狀差點就癱軟在地。
強忍着驚懼,隗狀扶着軒門,步履蹣跚地挪了出去……
天吶!
秦風那小子到底是什麼來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