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
郎中令蒙毅便率領着一衆郎官,護衛着嬴政和周青臣兩人來到了木工作坊。
“你自己進去,試試那人的學問便是,記得,不要透露朕的身份!”
嬴政朝周青臣囑咐道。
周青臣急忙拱手道:“微臣遵命!”
周青臣心裏已經猜測了大概。
作坊裏的人一定是對皇帝無比重要的人物。
或許是一個絕世高人?
皇帝讓自己前來,正是爲了試探出那人是否有真才實學。
嬴政道:“記住,只要不吐露朕的身份,也可探討治國之道,朕想聽聽。
“那人要是問起,你可以說是內史的趙大人派你來的!”
“陛下……”
“嗯?”嬴政臉一扳,“快去吧。”
周青臣內心一番思慮,走上前敲起了門。
“咚咚咚——”
這個作坊裏的人到底是誰?
陛下爲何會對他如此青睞?
而且還是一個陛下一定不能表露身份的人。
周青臣越想越好奇。
正在這時。
作坊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秦風一臉疑惑地走了出來。
“嗯?您是?”
周青臣急忙躬身作揖,道:“老朽是趙大人派來的,來作坊看看。”
秦風聞聲一笑,“哎呀,是趙老伯叫你來的啊!來來來,快進來。”
“多……謝……”
周青臣正要朝作坊裏邁步,突然看清了秦風的面容。
什麼?
周青臣頓時瞠目結舌。
望着秦風的臉頰,周青臣只覺得渾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先生,您,您沒事吧?”
秦風關切地問着,一手扶着周青臣的胳膊。
這人!
爲何跟少公子子嬰長得如此相似?
周青臣在長公子府邸擔任詹事時,曾無數次和子嬰同處一室。
日日教授學問,可謂形影不離。
雖然已經時隔九年,但是周青臣還是從秦風的眉宇之間看出了幾分子嬰的影子。
周青臣忍不住地回想起了昨晚,在章臺宮時,嬴政對自己的問話。
我明白了!
陛下也是認定了此人就是少公子子嬰!
原來是子嬰回來了!
周青臣和子嬰曾有師徒之緣,但自從子嬰離奇失蹤後,周青臣就成了嬴子昭一人的師父。
嬴子昭又遠遠沒有子嬰的聰明伶俐,悟性更是拍馬難及。
若是子嬰回來了,自己是不是就能重新任職長公子府邸的詹事?
以子嬰的才華,加上自己的竭力輔佐。
就算長公子扶蘇失去了陛下的青睞,輔佐少公子子嬰,也未嘗不可啊!
“先生?”
秦風的話語傳入周青臣的耳畔。
周青臣晃過神來,急忙道:“老朽叨擾了。”
看着秦風的面容,周青臣覺得愈發恍惚。
當年在長公子府邸,周青臣每日給子嬰傳授功課,年紀尚幼的子嬰就是這樣一副文氣的模樣。
“先生,您請。”
秦風知道周青臣是趙龍派來的,便不敢怠慢。
像模像樣地朝周青臣躬身揖拜,秦風做了一個朝裏請的手勢。
“好,好孩子……”
周青臣回想起往事,師生的溫情融入心中,竟有幾分淚下之感。
周青臣走進作坊的內廳,拱手道:“老朽,長公子府少庶子,博士僕射周青臣。”
“在下秦……”
秦風剛要還禮自報,突然呆滯在了原地。
誰?
這個人是周青臣?
腦海中的史料頓時紛至沓來。
周青臣官拜博士僕射。
博士是始皇帝的文學侍從,如同參謀顧問。
而僕射則是侍從之長。
周青臣是博士之長,因而是博士僕射。
後世人多以淳于越斥責周青臣阿諛奉承,絕非忠臣來詬病他。
但其實,周青臣頌讚大秦功德,支持改諸侯爲郡縣,人人安樂的國策,的確無可厚非。
倒是義憤填膺的淳于越,一味遵循古制,法效分封,以至於促成焚書之議,這樣的庸碌之臣實在是空有氣節,別無大用。
正是有了馮去疾、李斯、周青臣這樣的革新文臣,大秦的朝局纔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不論這些人的品性到底如何,至少他們對大秦的貢獻是絕對不能磨滅的。
“在下秦風,拜見周博士。”
秦風心裏一陣思慮,隨即朝周青臣躬身作揖。
此時的秦風,心裏更加疑惑的是,趙龍居然能認識周青臣這樣的高官。
看起來趙龍的官職也肯定不低嘛!
周青臣沉默良久,慢慢悠悠地說道:“願聞閣下之志向。”
秦風先是一愣。
志向?
趙老伯不會是讓周青臣來考我的吧?
雖然秦風不知道趙龍爲何要派一個博士僕射來找自己。
但秦風思來想去,隨即正色說道:“修天地之心!
“治生民之法!
“繼先賢之絕學!
“開萬世之太平!”
周青臣似乎正品味着秦風的話語。
片刻。
周青臣眉頭一皺,雙眸中頓時映上亮光。
“閣,閣下可否再,再說一次?”
秦風笑道:“修心,治法,繼學,天下太平,如是而已。”
“鴻志!鴻志也!”
周青臣只覺得頭頂一陣酥麻,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着。
秦風雲淡風輕的四句話,頓時讓周青臣感受到了什麼叫言簡意宏!
其實秦風是耍了一個小聰明。
這四句話其實是北宋大儒張載的橫渠四句。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秦風雖然比較喜歡這橫渠四句的氣勢恢宏,遠大志向。
但是孔孟儒學的那一套,秦風向來是不喜歡。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指的就是孔子倡導的聖人仁心和孟子推崇的修身立命。
在秦風看來,這話未免太有些老儒生的迂腐氣了。
天地本有心,宇宙萬物法度森然。
天文之規律,絕非人文之法度,誰能爲天地立心,誰又配爲天地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