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皇俱樂部頂層包間內。
男人西裝筆挺，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剪裁得體的白襯衫襯得人矜貴清冷，鏡片下的眼眸忽明忽暗。
試探多次，廣市機械設備貿易商的老大“遠爺”終於露面了。
萬雲雷站在周廷的身後，擡手看了看錶，趴着周廷耳邊說，“廷爺，他應該快到了。”
周廷敲着桌子的手指沒有停，輕輕“嗯”了一聲。
話音剛過，一聲豪邁的聲音傳了進來，未見其人先問其聲，“哈哈哈，明少，我來晚了，還讓大少爺等着我，我一會先自罰三杯。”
推門而入的是一箇中年男人，魁梧的身材，一張國字臉。
周廷看見來人，站了起來，主動上前伸出手，俊美無暇的臉上掛着笑意：
“遠爺，哪裏的話，晚輩好不容易有機會見您一面，感謝前輩賞光，應該是我敬您三杯。”
迷醉的燈光下，李遠趁着握手的時候，精明的眼神直直地打量着眼前這位“明少”。
他前一段時間就收到這位嶺省國營機械廠廠長兒子明大少爺想要拜訪的消息。
幹他們這行的，面上的交易做，面下的交易也做。
他爲人謹慎，對陌生的合作者一向警惕，沒弄明白這個明少的來意，一直拒而不見。
不過，這位明少兩天前託了他的一位好友來說情，看在那位朋友的面子上，他才願意出面見見這位大少爺。
周廷從容不迫地任由李遠打量，臉上一直掛着淺淺的笑容。
他既然敢以“明少”的身份出現在這裏，自然是做好了萬全準備，對這位明少應該出現的言行舉止瞭然於心。
兩人開口寒暄幾句，李遠見眼前的男人沒有一絲慌亂，不動聲色地避開了視線。
然後，自然地坐到座位上拿起了菜單，狀似無意地開口，“來，明少，你初來廣市，也不知道我們這邊的菜你喫的習慣不習慣。
聽說你們這些年輕人都喜歡喫辣，來，看一下菜單，想喫什麼隨便點，今天哥哥請客。”
周廷用熱水燙了一下碗筷，聽出了話裏的試探，薄脣輕啓，“遠爺客氣了，客隨主便，我隨您。
不過，我倒不是初次來廣市，前兩年還和我爸一起來這邊開個會，廣市真的走在時代的前沿，這兩年沒見了，變化更大了。
說起這喫辣，晚輩也有些慚愧，出國留學這幾年，能喫到辣的地方不多，口味也就清淡了。”
周廷語氣不急不慢，坐在對面的李遠眸中閃過一絲精明，裝作突然反應過來的樣子，猛地一拍大腿：
“哎呦，瞧瞧，我就說我老了吧，現在記性都不好了。”
周廷扯了扯嘴角，沒說話，只是手上動作不停，親自給李遠的水杯裏倒了茶水。
隨後，自己先一飲而盡。
推杯換盞之間，李遠的試探如利刃一樣刀刀朝周廷刺了過來。
“那就由我做東，給弟弟點一些這裏的特色。
這歐皇俱樂部可是咱們這裏的頂級會所，有幾道菜喫着是真不錯。”
李遠眼神如餓狼般緊盯着眼前的男人，就想從男人從容不迫的表情中發現端倪，話裏皆是你來我往的試探交鋒。
問了幾句後，周廷回答得都天衣無縫，李遠笑了笑，心下了然。
不管他問什麼，眼前的男人都回答得天衣無縫，想必是早就提前做了準備。
這頓飯試探一次沒有成功，再想要進一步獲取信息，怕就是不可能了。
李遠也是混了這麼多年了，要是不聰明早都已經死了，根本不會坐上今天這個位置。
後面的飯喫得就很正常了，期間，俱樂部老闆來房間給李遠敬了一杯酒，態度很是謙卑。
像李遠這個級別的大老闆，跺跺腳整個廣市就能震一震。
這麼頂級的俱樂部，把重要客人的樣貌記住是前臺接待小姐最基本的標準。
早在遠爺踏進俱樂部的第一步，就有人通報給老闆了。
喫到後半局，周廷先是給李遠夾了菜，隨後拿起酒杯朝他舉了舉：
“遠爺，不瞞您說，我這次來是受家父委託，想來咱們廣市採購一批新型號的設備。
就是您前一段時間賣給川省的那批，川省機械廠的蔡叔叔跟我爸聊天時說新型號的設備提升了不少效率，這不，我爸就坐不住了，直接就派我過來了。
不知遠爺看不看得起我們，也賣給我們嶺省一批機器。”
70年代機械設備那可都是很重要的物資，只有特定的幾個部門才能獲得採購權。
要是廠子裏誰能有渠道採購一批進口的設備，不僅證明了自己的社會地位，也確實能爲廠子的生產任務做貢獻。
周廷這裏沒說假話，這次委託他這人確實急需這批設備。
當然，他也不會白白替人辦事。
等把這件事辦好，整個嶺省市場便都是他的了。
所以他才提前這麼多天來了廣市。
李遠擡眸對上週廷的眼睛，可眼前的男人任由他打量，神情自若，眼中含笑。
李遠很想從他眼神裏看出話裏的真假，“我也想啊，但是你知道的，我們有規定，不允許私下買賣。更何況......”
李遠語氣停頓，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然後又道，“這批設備我們確實已經都賣給蔡廠長了。”
說完，就低眸不說話了。
上次他藉着替川省採購機械訂單的名義，從中做了些手腳。
除了賣給川省的那一批，他其實背地裏還偷偷存了一些。
只是這個型號的機器，明面上的都已經全部賣給了蔡廠長，這位突然插進來的明大少爺怎麼這麼確定他手裏還有貨？
周廷眸中含笑，拿着酒杯的手摩擦着杯沿，薄脣輕啓，“遠爺您先彆着急拒絕我們，我可以等。
我知道遠爺神通廣大，我等一段時間也沒關係，當然，家父也知道這事讓您費心了，我們比蔡叔叔那邊多給您1個返點，只希望以後遠爺有什麼好東西也想着咱們嶺省。”
李遠又哈哈哈地笑了幾聲，就轉移了話題，一頓飯喫完再也沒提過設備的事。
周廷在桌上態度放得很謙卑，敬了好幾次酒，等出包廂時，周廷又說了一句是真心需要這批設備，一定請遠爺費心，兩人就分手道別了。
掛着嶺省車牌號的車裏，萬雲雷開着車，透過後視鏡對後排的周廷說，“廷爺，他似乎還不信任我們。”
周廷取下眼鏡，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他今天喝太多酒了，不舒服，“無妨，按計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