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駛得萬年船,溪草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等陸太爺到了,一同進去的好,剛要把手從門把手上移開,兩個護士推着小車過來了,看見她便道。
“該給病人打針了,家屬先別離開,在旁邊照看一下。”
溪草連忙放開手,笑了笑。
“我還不曾進去的,有勞二位護士小姐了。”
護士瞥了她一眼,目光有點奇怪,倒也沒說什麼,徑自打門進到病房裏,溪草這才帶着袁老七跟進來。
陸家有錢,所以陸承宗即便是住進瘋人院,也是在單獨的病房,寬敞乾淨,有獨立廁所,條件很好。
正中央那張寬敞的牀上,陸承宗背對着衆人側身而臥,身上蓋着厚厚的棉被,似乎是睡熟了,溪草遠遠地站着,看着護士晃了晃針水瓶子,抽了滿滿一針管,招呼道。
“陸先生,要打針了,打完針就有糖果喫,你要乖乖的。”
瘋人院和外觀上和普通醫院沒有不同,可收留的,都是腦袋不正常的病患,所以護士的語氣,也和哄小孩子差不多。
陸承宗沒有反應,護士就有點不耐煩了,走到牀邊推了推他的肩膀,沒想到陸承宗的身子一歪,仰躺在牀。
發紫的舌頭吐出半截來,兩隻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圓,眼球凸出來,他的脖子上,繞着他自己的皮帶顯然已經被勒死了。
“啊”
護士的尖叫聲刺破寒夜,她倉惶後退的時候,還撞倒了小推車,另外那個護士年長些,顯得鎮定許多,連忙把她推出去。
“快去通知院長報警”
溪草看着眼前駭人的情景,先是極度震驚,然後大腦飛速運轉,她終於明白陸錚爲何能夠有恃無恐了。
她中了陸錚的圈套
當下作出的反應,便是推了驚詫的袁老七一把,低聲道。
“快走”
袁老七自從不再幹那掘人墳墓的陰損活以後,一直想要明哲保身,也不想沾上人命官司,聞言馬上和溪草轉身離開,卻被那年長的護士先一步堵在門口。
“你們兩個不能走”
溪草眸光一沉,還沒來得及發話,只聽走廊上傳來了陸太爺和杜九公攀談的聲音。
“老大這兩年,揹着我做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這些苦,都是他該受的,若不是你非要勸,我可懶得再多看一眼”
杜九公嘆道。
“老哥,再怎麼說,都是親生骨肉,都說瘋人院不是活人呆的地方,你親自來看一看,若環境還過得去,再丟開也罷了。”
兩人在隨從簇擁下走到門口,看到溪草和個可疑男子,被護士堵在門前,都不由一愣,“雲卿,這是”
和九公不同的是,陸太爺當即下意識看向牀上的兒子,面色瞬間變得煞白,丟開柺杖踉蹌衝了過去,看見那露在外頭的半截舌頭,呼吸幾乎凝滯了,再摸陸承宗身上,早已涼透了。
他眼前一黑,差點倒在地上。
“太爺”
兩名隨從連忙趕上來將人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陸太爺半晌才緩過氣來。
瘋人院的院長也趕到了,聽說陸家的長子死在了自己醫院裏,他大衣裏的襯衫瞬間就被冷汗浸透了,現在又見華興社的當家人親自駕臨,更是嚇得說不出話來。
陸太爺顫巍巍地在椅子上坐了,伸出顫抖的手指着院長,老淚縱橫。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的兒子中午好端端地送過來,晚上就出了這樣的事,誰指使你們乾的今天不交待清楚,老子燒了你們醫院”
“這、這”
院長哪裏說得出所以然,一時急得團團轉,那名護士就眼疾手快地抓住溪草的胳膊,對陸太爺嚷道。
“她很可疑我們中午給陸先生打第一針的時候,人還好好的,剛纔過來,就見她在門口鬼鬼祟祟的,要不是被我們發現,她早就跑了”
陸太爺一臉震驚地看向溪草,她目光冰冷地盯着那個護士。
“我明明說得很清楚了,我剛剛到這裏,還沒來得及進屋,反而是陸錚表哥,在我趕到的時候,正準備離開醫院。”
陸太爺顯然不敢相信。
“你想說阿錚殺了他爸爸”
他是語氣帶着點質問,彷彿在說,陸錚是陸承宗的親生兒子,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弒父的事情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陸太爺的話說到一半,陸錚就撞開圍觀的人牆,跌跌撞撞地奔了進來,看見牀上橫死的陸承宗,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伏在陸承宗身子上痛哭起來。
跟他進來的阿福就向陸太爺解釋。
“錚少爺聽朋友說,法國人治瘋病很有一套,下午急急忙忙地去了一趟租界,親自找了這位愛德華醫生來爲大爺看病,誰知道纔到醫院門口,就聞此噩耗”
陸太爺擡頭,果然見阿福身邊,跟着個金髮碧眼的洋人,穿着白大褂,揹着醫藥箱。
陸錚抹了把眼淚,惡狠狠地轉過頭,盯着溪草。
“是你乾的吧陸雲卿,早上我提出送爸爸到瘋人院,你就百般阻擾,你根本一直想要至我爸爸於死地又怎麼會這麼好心,專程前來看他呢還帶着這麼可疑的隨行人員,你是心有不甘,前來殺人的”
溪草冷冷地看着陸錚的表演。
她一直覺得,陸承宗雖不是東西,但對兒子,卻還算寵愛有佳,沒有半點虧欠,陸錚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親爹下殺手,她甚至一度以爲,陸承宗裝瘋,是陸錚給他出的主意,目的是爲了幫他脫逃。
可惜她算來算去,還是遺漏了人性的無常。
陸太爺失去至親,悲痛交加,陸錚的話,他就聽進去了。
“陸雲卿,你當真膽子那麼大,心腸那麼狠一定要你大伯的命才肯罷休嗎”
溪草冷笑一聲,擲地有聲地反駁。
“爺爺,表哥這麼說,顯然還是不太瞭解我,我如果要殺人,首先會考慮買通護士,在大伯使用的針水裏摻假,就像大伯曾經對我爸爸做的那樣,慢性致死,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又怎麼會親自帶人過來,還讓你們抓個現行這麼愚蠢的事,像我陸雲卿會做的嗎”
陸太爺想了想,也有幾分道理,他這個孫女,可是數一數二的狡猾。
“那你帶這個可疑的人過來,是打算幹什麼”
溪草不緊不慢地道。
“大伯犯了罪,就應該接受法律的制裁,我當然是希望他能儘快治好瘋病,給整個雍州一個交待,表哥聽說法國人能治病,我也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