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草沒有理會陸良嬰,繞過她上樓去了陸承宣房裏,陸承宣渾身抽搐,口水眼淚直流,是毒癮發作的症狀,玉蘭捏着毛巾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看見她進來,這纔回過神來。
“小姐,我這就去打電話請卡爾醫生過來”
溪草拉住了她,英國醫生前天才來打過針,按理說陸承宣起碼能安穩一個星期,怎麼這麼快毒癮就犯了,可見藥物的作用在衰減,聽說那個醫生是陸錚找來的,究竟可不可靠
溪草可不敢保證,她當機立斷。
“把牀單撕了,幫我把他綁起來”
玉蘭還在發愣,溪草已經跑過去按住了陸承宣,毒癮上來的人,即便再虛弱,也難以控制,溪草肋下被他踢了一腳,手臂也被抓傷了,她忍痛喊道。
“還不快點”
玉蘭不敢再耽擱,趕緊過去撕拉一聲將綢緞牀單扯成長條,捉住陸承宣的腳踝拼命繞了許多圈,緊緊固定在牀柱上。
兩個女孩手忙腳亂地將陸承宣綁好,男人睜大眼睛,發瘋也似的掙扎,活像一尾打挺的鯉魚,溪草怕他咬到舌頭,又塞了一團布在他口中。
“爸爸,堅強一點,你不能再依賴藥物了,你必須得做到”
陸承宣如此痛苦,玉蘭都不忍多看,可他的女兒卻能眼睜睜看着,絲毫不心軟,她的理智冷酷讓玉蘭折服。
折騰許久之後,陸承宣終於昏過去了,溪草這纔將他的手腳解開,疲憊地在椅子坐上。
“玉蘭,下次卡爾醫生再過來,你悄悄弄點那種針水給我,記住別叫任何人知道。”
玉蘭揣度着她像是懷疑英國醫生有問題,當下也不敢多問,連連點頭。
回到房間,溪草從牀底下翻出她的體己,一分未少,滿意地笑了笑。
才起身,就聽見樓下鬧了起來,走到門邊站住,只聽客廳裏摔東砸西的,曹玉淳和陸良嬰的叫罵聲混雜在一起,隱約夾雜着蘇青的哭聲。
終於咬起來了。
她笑了笑,拉開門走出去,恰好和跑上樓的蘇青撞了個正着,她的旗袍被扯破了,髮帶歪了,左右臉頰上各一個深深的巴掌印,撞上溪草嘲諷的目光,蘇青連忙擡手捂住臉,袖子滑下的瞬間,溪草很快發現她手腕上多了一隻鐲子,清透潤亮,成色不錯。
看來陸錚出手挺大方的。
蘇青怨毒地剜了溪草一眼,快步回房,痛哭聲很快從房間裏溢出。
緊接着,玉蘭託着一盤剛洗過的新鮮李子走上來,蘇青被教訓的時候,她一直躲在二樓的走廊上偷看,此刻一臉興奮解氣。
“曹玉淳母女拉着蘇青廝打了一頓,說是陸家沒有閒錢養白眼狼,明天就去學校給她辦退學手續。”
溪草從玻璃盤裏挑了個紅豔豔的李子,咬了一口,甜蜜的汁水充滿口腔,笑得像只饕足的狐狸。
“退學嗎蘇青出身低微,聖瑪利亞學校畢業是她唯一的籌碼,只有靠這一點資本,才能找門差不多的婚事,現在她連這點資本都失去了。”
“這就是自作自受要不是她算計咱們,怎麼會落到這地步我看她很快就要滾回鄉下去咯”
溪草若有所思地嚼着李子。
那可不一定,逼到那份上,還有陸錚不是
到了喫晚飯的時候,蘇青沒有下樓
來,曹玉淳母女數着飯粒,也是食不知味,只有溪草喫得香甜,曹玉淳母女看着,越發憋了一肚子的火。
“良駒一向不着家也就罷了,老爺呢怎麼不回來喫飯,也不打個電話阿福,打給巡捕房問問怎麼回事”
傭人阿福答應着去了,片刻後回來,卻是臉色大變。
“夫人,巡捕房那邊出事了老爺被降職成警長了,現在正各處找人周旋,讓夫人看看平日結交的那些太太,有沒有哪個能幫得上忙的”
曹玉淳嚇得花容失色,丟下筷子。
“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被降職呢”
阿福擦着頭上的汗。
“我也不大明白,好像是廳長抓了謝司令的人,謝司令一怒之下派人把警備廳圍了,僵持了一個下午,廳長實在沒辦法,只好放人賠不是,又找了幾個人的背黑鍋,不知道怎麼回事,其中就有咱們家老爺”
曹玉淳越發想不明白了,喃喃道。
“不可能呀謝司令和咱們家不是親戚嗎怎麼會爲難咱們老爺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雲卿,你快去一趟謝府問問二爺,這是不是搞錯了”
溪草沒有動,她的語氣非常平淡。
“嬸嬸,別白費力氣了,這和表哥沒有關係,表哥要的只是那幾個挑事的人,當然不會找陸叔叔麻煩,我看陸叔叔是得罪了別人,廳長趁機做個順水人情。”
曹玉淳訝然。
“老爺做事一向很圓滑,何況他還有華興社的背景,誰敢”
話說到一半,她終於反應過來了。
陸榮坤是沒有得罪人,但他們的寶貝女兒可是剛剛纔把杜家的千金得罪了,杜九有風度,不會對小姑娘下手,但可以在她爹身上找回來。
而陸良嬰還毫無察覺,她關心的只是自己。
“姆媽你快想想辦法,去找找張太太或是王太太呀警長的一個月纔多少薪水爸爸要是被降職了,我們以後的首飾衣裳都只能買國貨了,這會被人看不起的”
曹玉淳忍無可忍地給了她一巴掌。
“我怎麼生了你這個不長腦子的東西”
陸良嬰懵住了,她甚至不明白母親爲什麼打自己但盛怒下的曹玉淳,就像只豎起了脖頸毛的公雞,她不敢頂嘴,只好趴在桌子上哭,一面哭,一面把面前的餐具掀翻在地。
溪草任由她們去鬧,喫飽了便飄然離開了飯桌。
沒人和她搶浴室,溪草便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換了套無袖的白綢蕾絲睡裙,走到陽臺上擦頭髮,裙子寬大,被風鼓起,像朵飽脹的花苞。
溪草心情極好,便趴在陽臺上逗七喜玩,春夜的風柔和清涼,帶着淡淡的夜來香氣息,愜意沉醉,不知不覺就過了幾個鐘頭,屋裏的掛鐘鐺鐺地報時,竟然到了十一點。
溪草支起身子,準備回屋睡覺,露臺下卻突然伸出一隻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血從那人的指縫間流下,滴答滴答地落在她穿着拖鞋的腳趾上,溪草駭然,正要放聲尖叫,一道人影飛快縱身而上,繞到她身後勒緊她的腰,另一隻手捂住她的嘴脣。
“別叫,是我。”
貼着她耳畔的聲音,低沉清冽,帶着淡淡血腥混合菸草的氣息。
是謝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