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翊聞聽此言,心內絞痛,他一把拉着陳太醫,紅着眼圈,“實話告訴我,尚有幾分救的?”
陳太醫道:“若是大姑娘意識清醒,能喝的進去藥,還有一線生機。”
韓翊託着女兒傷痕累累的小手,眼淚滑了出來,他輕輕地抱着女兒的身子,感受着女兒微弱的氣息,這是他的女兒,那麼聰明,那麼善解人意,他錯過了她的成長,他纔得到女兒的諒解,父女重逢不過幾個月,他還記得她騎在馬上明媚歡快的笑臉,他喜歡看她畫各種各樣的衣服首飾,做很多好喫的給他們品嚐,這個小丫頭不知道像誰,淨搗鼓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麼多年他才真實感受到做父親的滋味,即使錯過了他們的母親,因爲有他們姐弟在,他感到很幸福,可是現在太醫告訴她,她的女兒恐怕不行了,上天怎麼能這樣無情,給了他這麼好的女兒,又想帶走她,在戰場上他可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是面對柔弱的小女兒,他卻無能爲力。
韓翊顫抖着雙手,撫摸着女兒蒼白滾燙的小臉,淚流滿面,“敏嘉,是父親不好,父親沒有保護好你,你要好好活着,以後你想做什麼,父親都依你,你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好不好,還有敏軒,他是你弟弟,你不能丟下弟弟,你不能叫他愧疚一輩子。”
敏嘉覺得自己的身子被人抱着,暖洋洋的,朦朦朧朧中似乎看見了父親,父親抱着她,滿臉淚水,滴在她的臉上,在她的印象中,父親從沒有哭過,他這會兒爲什麼哭了?
敏嘉張了張嘴,只覺得喉嚨乾澀,嗓子腫痛,說不出話,她伸手撫上父親的眼角。
韓翊一把握着她的手,“敏嘉!”
王氏在外面聽綠綺說,“姑娘醒了!”
陳太醫聽說之後,立即起身去給敏嘉號脈,半響之後方道:“我馬上寫個藥方,趕緊給大姑娘喂藥!”
深更半夜的,那藥鋪早已關了,只差了幾味藥尋不得,蕭煜起身,立刻帶人去家裏找,剛走到半路,韓家差人來說藥已備齊了,二爺不必忙了。
蕭煜隨口問道:“你們侯爺上哪兒尋的稀薟草?”
小廝道:“外頭剛有人送來的。”
蕭煜越發的好奇,“誰送來的?”
小廝道:“是齊王府的小廝,我們侯爺也覺得奇怪,那小廝說今兒王爺也受了風寒,正配藥呢,知道侯府大姑娘風寒,就送了來。”
子鈺?蕭煜突然想起來了,茹玉今天好像提到還是子鈺跳水救的敏嘉,冰水刺骨,他風寒喝藥也說得過去,只是他的王府知道的消息是不是太快了,侯府的藥方剛出來,他後腳就把藥送來了,子鈺和敏嘉?蕭煜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別說蕭煜,連韓翊都覺得奇怪,然女兒的病要緊,並沒有多想,馬上叫人煎了。
鬧了大半夜,次日清晨,陳太醫號脈之後才舒了口氣,“大小姐這險境算是過了,我再開些藥,照着我的藥喝,過幾天下官再來診脈!”
韓翊道:“勞陳太醫費心了!”
陳太醫忙說不敢,王氏早已備好了診金打發管家送了出去,太醫剛走,那邊管家來回說,蕭二爺領着夫人來了,王氏知道是敏嘉的母親,忙叫請進來。
只見蕭煜扶着一個婦人,金紅羽緞斗篷兜頭蓋臉地裹着,女人腳步很快,顯得有些焦急,蕭煜在旁勸道:“慢着點,仔細腳下!”
喬氏進屋之後,綠梅忙接過斗篷退到一邊,王氏見眼前的女人,二十來歲的樣子,一身牙白色素面妝花小襖,青綠色雲錦長裙,即使懷着身孕,端的也是國色天香,彷彿畫裏走出的美人,敏嘉與她有五六分相似,怪道兒子念念不忘,又難怪蕭煜緊追不捨。
喬氏見着王氏猜是韓翊的母親,福身施禮問安,王氏笑着點點頭,“你懷着身孕,這些虛禮就不必了!”
蕭煜坐在外面,喬氏進去,見韓翊守在牀邊,福身道了一聲侯爺,韓翊轉身見喬惜月,點點頭,“敏嘉沒事了。”
喬氏握着雙手,“叫侯爺費心了!”
韓翊道:“她是我女兒,哪裏用得着這樣!”
敏嘉聽見母親的聲音,睜開眼,果然喬氏就在眼前,頓時流下淚來,“娘!”
喬氏也淌眼抹淚的坐在牀邊握着敏嘉的手,“露露,孃的孩子,你可覺得怎麼樣了,身上疼不疼?”
敏嘉笑着搖搖頭,“娘,沒事了,也不疼,就是凍着了,養養就好了。”
喬氏捲起敏嘉的袖子,見女兒頭上包着布,兩條手臂包紮地嚴嚴實實,就知道昨天多麼兇險,她一手養大的孩子,從沒捨得碰一下,想到這裏,不住地擦眼淚,“露露,你受苦了,好好養着,娘陪着你!”
敏嘉笑着搖搖頭,“娘快回去吧,我這裏都是藥味,我還病着,仔細過了病氣,那我的弟弟妹妹們可怎麼辦,不得怨我這個大姐姐!”
喬氏破涕一笑,“你還知道要當姐姐了,昨兒那麼兇險,怎麼就跳下去了,虧得你舅舅誇你平日裏多聰明冷靜的孩子,遇事也是衝動的,多少辦法使不得,你一個姑娘家就跳進去了,我問了茹玉,茹玉也嚇得不輕,若不是齊王殿下,你可怎麼辦?”
說到這裏,喬氏突然想了起來,“你跟齊王是不是很熟,殿下金尊玉貴,親自下水救你,茹玉說他全身溼透了,還有昨晚上,我聽二爺說藥也是他送來的。”
敏嘉記起那日宋世謹捨身救她,沒想到昨晚他還送藥了,道:“我跟他不熟,安王是我表哥,我碰見幾回,表哥叫我往後稱呼齊王四表哥,他也許是看着國公府的面子吧!”
喬氏道:“這回真該好好謝謝齊王殿下,你好好養身子,這事就別管了,我讓二爺去辦。”
敏嘉點點頭,喬氏懷着身孕不便久留,敏嘉也勸說母親回去,喬氏只得抹着眼淚跟女兒告辭,千叮嚀萬囑咐,等過幾日再來看她,蘇老太太過來瞧見,盯着喬氏的肚子,心裏懊悔,好端端的孫媳婦成了人家的,當初都是她不分青紅皁白,弄的母子分離,一時感傷,拄着柺杖落魄地走了。
主子出了這麼大的事,跟着敏軒敏嘉的人都被打了板子,因要伺候主子,每人打了十板子,扣了三個月的月錢,剩下的板子留着以後補,敏軒自覺愧疚,主動受罰,蘇老太太王氏婆媳自然是不允的,明顯他也是被人算計了,如何怪他,敏軒只得去跪祠堂,心中才好過些,想起從前有人欺負她,姐姐從來都擋在前面,跟別人打架,處處護着他,其實她也只是比自己早出生一會兒罷了。
韓翊去祠堂的時候,敏軒正直挺挺的跪着,看着那倔強的身影彷彿看到了年少的自己,想起敏嘉對自己說敏軒怕水的事,原來敏軒小時候被人推下水差點淹死,韓翊嘆息了一聲,道:“地上涼,別跪着了,回頭着涼,你姐姐的罪可不是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