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一個胸前掛着相機的記者，他的身後跟着與唐糖有過一面之緣的攝影記者方芳。
她和上次唐糖見到她差別不大，兩條麻花辮，身上穿着時髦的黑色呢子大衣，圍着一個大紅色的圍巾，脖子裏照舊掛着相機。
她一臉尷尬的站在原地似乎在爲前面先進來的男同事解釋什麼，唐糖離得有點遠，聽不太清楚。
不過看那個青年傲慢的樣子，方芳的解釋他也沒聽進去。
“我親眼所見，難道還有假不成。”這人說着話，走到唐糖他們桌子前，那青年指着唐糖碗裏淺淺的一層湯底。
“你看，這個女同志，我就跟在她後頭，你看看她的湯就一個湯底，怎麼喫得飽？”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剛纔還嘈雜的食堂瞬間安靜無聲。
沒想到風波原來是因爲她的飯。
唐糖在衆人的目光下喝下最後一口湯，故意把碗顛倒過來，往下控了控，“小夥子，你現在看看，這湯是不是更少？”
青年被一個看起來比他還小的姑娘叫小夥子，面子上掛不住，頗有點惱羞成怒，“我是怕你一個女同志被人欺負，喫不飽，我是在幫你，你不懂嗎？”
好心還是要領的，唐糖站起身，對他欠了欠腰表示感謝，然後滿臉問號道：“請問你是？”
“我是西南省省報的記者沈煜，聽說你們這裏要召開全省運輸隊工作會議，我正好在此地出差，特來見識一下貴省運輸隊的風采。”
“原來是沈記者，歡迎你來參加我們東省運輸隊的會議，不過，我還是想要告訴你眼見也不一定爲實。”
“爲什麼？”
唐糖指指和她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的沈科長、韋副局和何興志，道：“這些都是我的同伴，他們是先過來的，提前幫我打好了飯。”
“我過來的時候，又累又渴，而這碗湯正好放涼了，你還沒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快喝光了，並不是就打了剛纔那些湯。”
“你喝的這麼快？”沈煜有點不信，看着唐糖清純無辜的表情，他實在不願相信這個長得像小鹿一般靈動清冷的女子喝個湯也會像大男人一樣呼嚕呼嚕一分鐘喝完。
他怎麼看唐糖都應該像個淑女一樣小口小口的，不發出聲音的把湯喝完纔是。
“是啊，我是大貨司機，平時上班喫飯都很趕的，今天這還是慢的呢。”
唐糖不知道自己剛纔的舉動打碎了一顆少年心，見他不是胡攪蠻纏的人，也放棄了和他理論到底的想法。
“還是謝謝你爲我出頭，不過我真的沒餓着，東西也和大家夥兒喫的一樣。”
“現在咱們國家是困難時期，同事們都是紮緊了褲腰帶過日子，咱們也不要求喫什麼山珍海味，能填飽肚子就行。”
“對不起，是我莽撞了。”沈煜搞錯了也就直接道歉了，沒搞推諉那一套。
兩人不知道他們的對話都被食堂包間裏一位從京裏過來的領導聽見了。
他們怕出去了其他人喫飯不自在，就先一步來到包間裏喫飯了。
“東籬，你看這位女同志的思想覺悟就很好嘛，她有這樣的覺悟，又怎麼會開不好車。”
“我看老向的提議你可以考慮一下，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怎麼女同志開車就不成了。”
“周書記，不是我不同意，只是女同志都細胳膊細腿的，咱們的方向盤又笨重，我怕她們轉不動，到時候出事故就不好了。”
“東籬你的性子就是太優柔寡斷了，那男同志就不會發生事故嗎，這只是個概率事件，怎麼在你眼裏就成爲必然事件了呢？”
他說着說着有點生氣，“老樊，你可不能犯重男輕女的思想錯誤，女同志早晚長開的，你去鄉下看一看，地裏勞動的能得滿公分的女同志也不少。”
“周書記，我知道了，要是老向在大會上提出這個建議，我會投贊成票的。”
“好，到時候看看民意如何，反正我是覺得外面這個開大貨的女同志說的不錯。”
樊東籬苦笑一聲，“周書記，我也覺得不錯，她就是這次車禍中隻身開拖拉機擋住大貨車的女駕駛員。”
“哎喲，這個女同志不錯，東籬，等提出這個建議後，讓她上臺發言鼓動一下，我覺得結果也許會很不錯。”
“好，周書記，我會安排的。”樊東籬說完，用公筷爲領導夾了一筷子炒雞蛋。
“周書記，快喫飯吧，等會兒別涼了。”
唐糖不知道自己的一番激情發話被領導聽了個正着還額外多了一項任務。
她喫完飯就跟着剛纔人事科的員工就住進了最近的招待所。
不過這個近是開車要三分鐘，走路就需要半小時了。
半小時的路不算遠，不過有行李，唐糖還是開着車把人帶過去了。
只是招待所沒有停車場，現在小汽車又罕見，停在外面，沈科長擔心會有小孩子調皮劃車皮敲玻璃。
等安頓好房間，就又讓唐糖把車開回了省運輸隊的停車場。
兩個老領導坐了一上午車，今天又沒有會議，他們回去就在招待所的房間裏歇息了。
唐糖返回招待所的時候路上就是她一個人了。
她也有功夫好好打量一下七十年代的省城了。
腳下是寬闊的柏油馬路，兩邊是高低交錯的高樓，這裏是省中心，比別處繁華多了。
省運輸隊很大，這裏只是他們的行政辦公區，而他們的停車場和運輸組則建在別的地方。
從運輸隊到招待所的路程唐糖走了一半的時候，她看到路邊有一座六層樓高的醫院。
紅色的十字在太陽的招搖下熠熠生輝，唐糖眼鏡一亮，找到一個隱蔽處，從空間裏把竹籃挎在了胳膊上，擡腳就像那邊走去，要知道她當初還在市醫院附近賣了很多大米的。
她今天先過去踩踩點，如果合適的話，等會議開完後自由活動的時候，她再過來撞撞運氣。
省醫院可比市裏和縣裏的醫院氣派多了，唐糖沒走正門，直接從大樓後邊繞過去，果不其然住院部就在門診樓後面。
醫院裏來來往往的家屬不是愁眉苦臉就是面無表情，還有走路匆匆忙忙的醫生護士，沒有一個閒人。
她這個一臉好奇，挎着籃子在醫院晃盪的人就格外引人注意。
“小姑娘，你在這兒幹什麼？”